我疼痛得幾乎說不下去，感覺血管裏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蝕骨的毒藥似的。我緊緊抓著李燕的手，接著說：“燕子，你知道麼？我愛上溫鬱的時候，在心裏發誓要好好保護她，哪怕再大的痛苦，也由我為她頂著。她那麼信賴我，簡直把她的一切都交到我手中，可最後……”
我的心痛得幾乎抽搐起來。我閉上眼睛，腦海裏卻又鮮明地出現那一幕。我愛溫鬱入骨的時候，曾幻想過有一天會為溫鬱而死。可我不知道，最後竟是溫鬱死在我的懷抱中。我更預料不到的是，溫鬱死得是那麼、那麼……天哪，我找不到一個詞可以來形容！我們隻是一同興高采烈地去看電影，我牽著她的手過馬路，一個孩子從我們身後竄過，我搶身去拉孩子，卻忽略了馬路上急駛過來的汽車。是溫鬱，這個我刻骨銘心愛著的、我發誓要永遠保護她、甚至渴望為她而死的女人，在那個瞬間，撲上來，推倒我。在我轉身回望的時候，卻眼睜睜地看到她被撞得飛了出去，而我呆若木雞，像個無知無覺的傻瓜……
熱辣辣的淚水終於流出來。我被李燕死命抱著，在她溫暖的頭頸間哭泣著，不停地說：“……她就那樣，滿身是血，我抱起她，覺得她像斷了線的木偶……可她卻醒著，笑著責怪我，說，陽平，你也不好好保護我……我不知道是怎麼把她送到醫院的，我隻是呆呆地抱著她，感覺她在我懷裏越來越輕，好像生命一點點都流走了……”
我忍不住用拳頭捶打自己的頭，隻聽到“嘭嘭”的聲音，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李燕滿臉是淚，死死抱著我，約束我的手，但是一句話也不說。
我流著淚說：“她越來越輕，越來越蒼白，眼睛漸漸地就要閉上了……我從來沒覺得那麼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她還對我微笑，說，親愛的，對不起，我不能再陪著你了……”
我克製不住自己，在李燕懷裏低低地嚎叫。在那強大的窒息般的痛楚中，我聽見李燕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秦陽平，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我吼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沒保護好她，還讓她為我而死！我是個廢物！我不是男人！我……”
我覺得臉上挨了重重的一掌。我不痛，可我被李燕的舉動驚呆了。我呆呆地望著她。她臉上濕漉漉的，眼睛裏像燃燒著火焰般灼熱。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我們就這樣默默地對望著。
漸漸地，她的眼神緩和下來，變得溫柔。她憐憫地看著我，輕聲地、疼惜地說：“秦陽平，你愛她，你盡力了。她在你的愛裏死，其實她很幸福。”
“真的？”我有些不敢相信，輕聲問她。
她非常認真地、鄭重其事地點頭，說：“真的。我以女人的名義發誓，她的幸福的。”
我閉上眼睛，全身頓時鬆懈下來。我感到李燕的身體靠近我，像母親一樣摟著我，撫摸我冒汗的頭發，臉貼著我的臉輕輕摩擦。
“在我心目中，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她輕聲說，“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麻煩。可我相信那不是你的錯。就像你和溫鬱，你盡力愛她了，不管結果是什麼，你都沒有錯。有時候，人生是不可計劃的。就好像我以前也沒計劃會遇見你，會愛上你……”
我在李燕的安撫中，出乎意料地安寧下來。幾年來，我第一次獲得這種來自於內心的安寧。我好像經受了一番洗禮，又回到了自己本真的麵目。我又知道自己是什麼，需要什麼。我也知道在麵對前一夜令人無措的難題時，自己應該做怎樣的選擇。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