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到嶽琳家樓前停下,李燕在駕駛座上扭頭看著我,微微一笑。
“要我等你麼?”她用調侃的語氣說,“我在你旁邊,倒可以幫你避避嫌。”
我衝她笑笑,意味深長地說:“不用。我現在特別坦然。”
李燕溫情脈脈地笑了,點點頭,說:“那好。祝你順利!”
我下了車,徑直走進嶽琳家所在的樓洞。為了能讓我和嶽琳單獨談話,李燕特意開車送我來這裏,以便搶在嶽琳上班之前截住她。我上樓來到了嶽琳家門口,停下來。裏麵隱隱有說話的聲音。我在門口定了定神,抬手開始敲門。片刻,有人走過來,打開了房門。
“老朱,你好。”我對開門的朱文傑說,“請問嶽琳在嗎?”
朱文傑顯然很意外,吃驚過後,臉色變得很複雜,說不清是陰鬱還是沉著。臉上的肌肉微微有些跳動,似乎想說什麼,但卻什麼也沒說。他沒有讓我進屋的意思,隻是回身對屋裏喊了一聲嶽琳的名字,便閃身走到一邊。
嶽琳從裏間走出來,一見是我,也顯得有些驚訝。我注意到,她下意識地斜眼瞟了那邊一眼,想必是在觀察朱文傑的反應。但她很快就恢複了常態,平靜地對我說:“秦陽平呀。有事兒找我?來,進屋說吧。”
我猶豫了一下,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壓低聲音說:“是這樣,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嶽琳又下意識地瞟了旁邊一眼。我聽到朱文傑腳步走動的聲音。那聲音似乎有幾分不耐煩的意味在裏麵。
“確實非常重要,而且很緊急。”我又一次對嶽琳強調。
嶽琳盯著我看了兩秒鍾,說:“行。我們下樓去說。”
這時我聽到裏麵房間有什麼東西砸落到地上的聲音。緊接著是蕊蕊稚嫩膽怯的哭聲,以及朱文傑煩躁粗暴的嗬斥。
“你搞什麼名堂!怎麼就沒個安生時候?”朱文傑一語雙關地嗬道。
蕊蕊努力壓抑自己的哭聲,使得那聲音有種令人不忍的淒涼。我看著嶽琳,發現她麵色灰暗,有種說不出的隱忍和衰敗。她似乎咬了咬牙,沉默片刻,簡單地對我說:“走。”然後頭也不回往外走。
我知道自己不能幹涉嶽琳的私生活,盡管看到這種局麵,令我非常難過。我隻是跟著她默默離開,下樓。出了樓洞,我一眼看見李燕的車還停在前麵不遠處。原來她還是不放心,沒有離開。我回頭看看嶽琳,她也看見了李燕的車。
“你們一起來的?”嶽琳問我。此時她的聲音幹燥,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來。
“對。”我說,“她隻是幫忙送我。我打算跟你談的事和她無關。”
“什麼事?”嶽琳簡單地問,對我的回話不置可否。
我對著嶽琳,感覺很是壓抑。這是自認識她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我垂下眼睛,逼著自己將這幾天以來所有發生的情況講給她聽。我想,如果我看著嶽琳現在的表情,可能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在如此鬱悶的氣氛中,我盡可能客觀充分地將事情講述了一遍。
“……就是這些情況。”最後,我說,“我考慮再三,覺得還是應該向你……彙報。”我挑選了一個生分而有距離的詞彙,以顯示自己公事公辦的態度。“我和小林都希望能聽聽你的意見。”
嶽琳一動不動,表情木然。我甚至懷疑剛才所說的話她是否聽到了耳朵裏。她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微微扭過了臉,緊緊盯著我。這一刻,我發現她的目光由原來的散漫呆板逐漸變得淩厲起來。
“你個人的想法呢?”她問。
我注視著她。想了想,平靜地回答她:“我已經決定了,這件事,不管我會得到一個什麼結局,我都不會放棄。”
嶽琳目光灼灼地凝視我,一言不發,足有三分鍾之久。我沒有回避她的目光,因此能清楚地看出,她眼睛裏有各種複雜的情緒在痛苦地糾纏。這個時候,我忽然非常想伸手扶住嶽琳的肩,使勁搖搖她,將她從混沌中搖醒過來。但我極力克製了自己的行為,轉身從嶽琳身邊走開,徑直走向李燕的車。
我快要走到車前時,聽到身後嶽琳大聲叫我的名字。我站住,轉過身。嶽琳麵色蒼白,臉上有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去他媽的吧……”她粗魯地罵了一句,然後嘟噥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清。但下一句話,她提高了聲音,我又聽見了。她大聲說:“我不能永遠欺騙自己!”
嶽琳大踏步朝我走來。我心裏有種溫暖的東西融化開來。不知為什麼,第一個反應是回頭看了看車裏的李燕。她嘴角含著一個了解的、如願以償的微笑,默默看著我。這一瞬間,我忽然在心裏對自己說,秦陽平,我愛這個女人,我要用自己的全力去保護她。我不知道李燕能否讀懂我的眼神和心事。那種熟悉的微甜酸澀的感覺再次漾蕩著,覆蓋了我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