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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嶽琳的內心經曆過一個怎樣複雜的過程。但是我知道,在做最後的決定時,的確有種孤注一擲的艱難。我們即將麵對的,很可能不是一個人、一件事,而可能是一張隱形的網,我們看不清它的所在,必須用我們的身體去觸摸、去感覺。在交戰過程中,這樣的接觸無疑是危險的。也許到了最後,我們的結局會和一隻飛蟲類似,落入隱蔽的蛛網的陷阱。

但是,我們做了自己應該做的。對我們來說,這也許才是最重要的。

為了盡可能多地獲取證據,接下來的行動我們同時分兩條線進行。一方麵,嶽琳安排人手去抓捕第一嫌疑人趙東來,同時對晶華大酒店有關嫌疑人進行監控。另一方麵,嶽琳和我帶著那些重要物證去見局領導,彙報情況,以及商討案情。

由於行動迅速,我們及時抓獲了正準備潛逃外地的趙東來——看來前一晚我和林光遠的行動,確實已經驚擾了他。如果不是他忙於銷毀物證的話,或許已經逃之夭夭了。從他隨身攜帶的幾張假身份證以及大量現金來看,他其實早就對這次逃亡做好了心理準備。

局領導那方麵,如我們事先預想的那樣,大驚之後,表現出格外慎重的態度。李局親自和嶽琳談話,命令我們暫時不能采取任何行動,一切等他們研究之後再作決定。嶽琳公然撒謊,隱瞞了安排抓捕趙東來等行為的情況。同時嶽琳也明確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想必從某個角度給領導施加了一定壓力。

趙東來這次雖然十分狼狽,眼睛裏藏著驚惶,但還是強裝著鎮定,叫囂道:“早跟你們說了,怎麼讓老子進來的,還得怎麼讓老子出去……”

我們並不太急於審出趙東來的實話,因為在等著另一條證據鎖鏈的形成——隻要那些被偷拍了照片或錄相的人當中,有一個能站出來指認趙東來,他就難逃其咎。隻要敲詐勒索、組織賣淫的罪行能夠得到確認,其它的事情就容易順藤摸瓜得到結果。我們隻是對趙東來旁敲側擊,也許因為語氣太過篤定,也許明白把柄已被我們抓在手中,趙東來顯然有些慌亂了。

至於局領導慎重對待的另一方麵進展,我們並不擔心。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無論如何會得到一個回饋。此時,稍安勿躁,耐心等待,是最現實的事情。

但在這個時候,有一件事情令我隱隱不安。

在頂著巨大壓力做了各項安排之後,嶽琳卻表現出一種令人不解的惶惑來。是的,惶惑。這是自我認識嶽琳以來從未在她臉上看出的情緒。她時而沉默得像塊石頭,時而滔滔不絕說個不停,時而盲目地走來走去。當我們的目光偶爾相遇時,我覺得那目光是如此的陌生。

“有什麼不對麼?”我悄悄問她。

她看我一眼,搖搖頭,苦笑一下,說:“我也不知道,說不清……”

這不是嶽琳的正常反應。我見過她在麵對常人無法應對的危險時所表現出的鎮定、機敏和勇氣。那種時候的嶽琳,總是令我不由自主想起一頭誌在必得的獵豹。而現在,如果說她仍是獵豹,卻顯然遇到了某種遠遠超出她心理承受力的危險……

我忽然想到,對我而言,嶽琳也許永遠都是個謎。無論你和她相處多久,知道多少她的秘密,卻不可能徹底了解她的內心以及最真實的感情。人心與人心,有時候雖然隻相隔一層紙,實際上卻有著萬水千山的距離。

這樣想著,我眼前出現了李燕的麵容。她那種混雜著天真的成熟,俏皮任性的笑容,以及時常對我自以為是的揣測……此時如同黑夜中一點明亮的燭火般吸引著我,勾起我對生活的希望,使我會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我驚詫地發現,這一次,我竟然沒有先憶起我最親愛的阿鬱,沒有下意識地將她們兩人做比較。更重要的是,當我想起另一個女人時,我不再對阿鬱懷有深深的內疚和歉意!

嶽琳忽然停在我麵前,問道:“你笑什麼?”

我被驚醒,臉熱了起來。我有些難為情,沒有底氣地撒謊:“沒什麼……”

嶽琳凝視我的眼睛。我能看出滾滾洪流就要衝出她的眼眶奔湧出來。她胸脯起伏劇烈,內心的掙紮顯而易見。好一會兒,她艱難地開口說:“秦陽平,我……”她幾次張口,卻說不下去。

“別擔心,”我等了好一會兒,安慰她,“沒人要求你必須那麼堅強。”

她盯著我,咬咬牙,終於把話說出口:“我很在意自己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可我其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那麼純粹……我甚至根本不是個好女人……”

“不管發生過什麼事,”我平靜地對她說,“我都覺得你首先是個好刑警,同時也是一個好女人。”

她的眼淚緩緩湧出來,搖搖頭,說:“我的確對不起朱文傑……我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是瘋了還是……但我確實又見過李安民一次,我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從來沒想過蕊蕊會……”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淚,極力保持平靜的敘述語氣,不顧我的阻止,接著說,“其實我心裏恨透了李安民,我很珍惜和朱文傑的感情,可有時候,人就是那麼不可理喻,所以說,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嶽琳。我想,這麼複雜的感情,這麼糾纏的經曆,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呢?可看著嶽琳淚流滿麵的樣子,我又忍不下心袖手旁觀。這個時候,嶽琳完全不是從前心目的的刑警隊長,不是那個強有力的、無所畏懼的女人,而是一個可憐的、孤苦無助的小女孩。我的心頭一陣翻滾,克製不住地想張開手臂將她抱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