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陣雞飛狗跳眾人才安穩下來,沐墨瞳接過朱砂遞過來的錦帕,擦幹淨身上的水漬,方才問道:“你是怎麼得出這麼驚人的結論的?”簡直是驚世駭俗,當今太後尚坐鎮長樂宮,要對質倒是十分方便。隻是不知道倘若她得知有人質疑皇上的血統,會不會氣得直接到皇陵陪伴先帝?

“我倒是寧願自己弄錯了。”桑蓉一副我比你還愁的樣子。指了指床上的蘭燼落問,“他的傷千真萬確是皇上親自調理過的?”

朱砂聞言一愣,注意到她話中的幾個關鍵字眼,仔細思索過後答道:“那天晚上蘭公子的傷勢反複,發作得厲害,一直都沒等到桑姑娘回來,怕拖久了熬不過去,我就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看看,結果途中碰巧遇到皇上——皇上的醫術連太醫院的先生們都鮮有能及,他問明白情形後就順便過來給蘭公子治了傷,藥是按照他留下的方子抓的,除此之外,為了疏通經脈皇上還專為他紮了針,當時我隨侍在側,確是親眼所見針灸過後蘭公子就大好了。”

朱砂說完就見桑蓉一臉沉思,頓了頓,問道:“桑姑娘,這其中有什麼問題嗎?”

桑蓉搖了搖頭,“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無意識地看向蘭燼落胸口處紮針的痕跡,驚得他寒毛直豎,唯恐又被吃豆腐。

“從那張藥方和紮針的手法來看,無論是用藥的醫理還是針灸的火候完全挑不出毛病,手法純熟,已入臻境。算上我老爹,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仍是寥寥無幾。”語氣中帶了些許歎服,然而如果隻是這樣並不足以讓她不解,“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何他下針的刁鑽手法,以及用藥劍走偏鋒險中求勝的習性居然跟我爹如出一轍。”

剛才她一直愁眉不展就是在思索這個問題。

天下研醫的世家不知凡幾,雖是同行,但各家自成一脈,桑家傳承百年,自然也形成一股有別於其他世家的體係。天下醫學一大家,或許大體上各家並沒有多大區別,但在一些醫治手法上又有各自的精妙之處,若非自家精於其中者,別人是學不來的。而桑家的醫術隻傳給桑家的人,並無外傳的可能。故而在蘭燼落身上看到一脈相承的套路,不可置信過後,她隻能往一個方向想。

難怪她不過燒了個藥圃那無良老爹就揚言不計死活將她抓回去,敢情有了更好的人傳承衣缽養老送終,所以她這個不肖女就沒人稀罕了。

“你說的那種情況根本不可能。”就在她越想越可疑,越可疑越肯定,幾乎就要認定自家老爹晚節不保性命堪憂的時候沐墨瞳突然出聲打斷。

“太後十五歲奉詔進宮,封為瑛嬪,先帝喜其機敏明德,榮寵一時,十九歲就誕下皇三子,晉位德妃,此間從未出過宮闈,而那個時候你爹在哪?”

桑蓉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沉思道:“那個時候我尚未出生,說不定正在哪裏等著投胎,至於我爹,他應該守在我娘身邊。”

“那麼你認為以桑夫人之能,桑老爺子有可能拋下嬌妻千裏迢迢從江南奔赴京城偷腥嗎?”沐墨瞳繼續問。

“絕無可能。”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自家老娘是什麼性情她自是清楚。且不說她老娘把老爹吃得死死的,而且以她老爹疼老婆的程度來看,唯恐她受了半分委屈,怎麼可能另找女人?可是才一否定,又陷入另一個解不開的困惑,既然不是她想的那個原因那麼又是為什麼?

“或許桑老爺子以前收過徒弟傳授給他的也未可知啊。”朱砂猜測。

“絕對沒有。”她老爹有沒有收過徒弟,收過幾個徒弟她怎麼會不知道?“我爹的那幾個弟子好好的在神醫門呆著呢,而且神醫門門規極嚴,桑家的醫術是絕無可能外傳的,就算是神醫門的人也未必個個都有資格接觸。話說回來,皇上那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是跟誰學的呢?”說著眼睛往沐墨瞳的方向瞟了瞟。

“不太清楚,好像很早以前他就很喜歡研究岐黃。”沐墨瞳略略迷茫地搖頭,黛眉向中間蹙起,凝成秀致的峰巒,“沒聽他講過跟誰學的醫,小的時候倒是經常去太醫院向太醫請教,後來大概連那些太醫也解決不了他的問題,也就很少去了。”

少年時候輕狂頑劣,上房揭瓦的事沒少幹,身上的大小傷口皆是他處理的,不是沒問過他師從何方,隻是每次都被他淡淡笑過,神色古怪莫名,久而久之也就不再追究這個問題。當年的幾人中,玄璣溫柔,輕霄嫻靜,霽和爽朗,墨言剛直,唯獨他,如一潭湖水,深不可測。即便相識多年,有的時候也猜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身為人妻,居然對自己的夫君這麼不了解。”沒聽到有用的信息,桑蓉不滿的揶揄道。

沐墨瞳懶洋洋地掠了她一眼,瞳仁幽黑寧靜,盈盈一片沁涼如水,“你要真這麼感興趣,不妨自己去問個明白,反正醫毒是一家,說不定還可以切磋切磋。”

桑蓉自討沒趣地撇了撇嘴,開什麼玩笑,叫她這個偷渡進來的黑戶跑到主人麵前去對質?自知理虧,遂再未說什麼,隻是心裏依舊有些疑惑,暗自思忖什麼時候將宗室的族譜典冊偷出來看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