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虛浮地踩在林間近半人高的草地上,沐墨瞳一陣歎息。

她真該慶幸金如意的消息確切可靠,三千兩銀子沒白花,否則這會兒她恐怕就交待在柳恕那群人手裏了。

想起剛才甩開七八名死士的圍攻,與柳恕錯身而過的瞬間,她竟然全然放開防禦,隻一招妙手空空自他懷裏摸出那兩封信,而他卻是一副驚愕莫名來不及反應的樣子——隻因為在貼近他耳畔時她說了一句話——

“若鍾眠楓當真視你為知己,會讓你背負上弑殺皇室的罪名麼?”

一句話便讓他心神大亂,眼睜睜地看著她自天羅地網中逃脫。

一品居內,她問金如意,鍾眠楓究竟是憑借什麼收買了行事作風毫無章法可循的柳恕。此人的功夫與他狼藉的聲名一樣令絕大多數人望塵莫及,因而也是江湖上最難纏的人之一。這樣一個自我放縱性情難測的人居然甘心成為朝廷中人的鷹犬,著實令人費解。

金如意的回答卻令她大感意外,他說,什麼都沒有,鍾眠楓沒有允諾柳恕任何東西,柳恕是自願為他效力的。

若柳恕因為外物而歸順鍾氏並不值得多麼吃驚,相反,沒有任何承諾的俯首稱臣反倒耐人尋味。

再三追問之下,她才猜測出個中緣由。

江湖上傳聞,柳恕原本出身梨園,曾被調教的班頭送入平王府中,平王性好男色、殘暴不仁,府中常常傳出侍兒暴斃的消息,而他一入王府便待了六年,期間遭受過什麼已無人可知,隻是在他出府的那一年,平王府無故遭遇大火,年邁的平王連同幾個兒子被燒得屍骨無存。然後未過不久,江湖上便出了一個人人談之色變的采花大盜,短短時間內便毀去無數少男少女的清白……

傳聞到底包含了幾分真實,她不得而知,對於柳恕隻聞其名未見其人,也無從論斷,但對於鍾氏的掌權人鍾眠楓她卻是有幾分了解的,此人最擅長的便是玩弄人心權術,比起真金白銀的誘惑,他更喜歡攻克別人心裏的防線,相較於前者,這種方式顯然要可靠得多。畢竟,富貴權勢,給得起的人雖算不上多卻也並不少,而能夠任意駕馭人心的卻是鳳毛麟角。因而對於他可能用何種方式使柳恕臣服旗下,沐墨瞳不難猜測。而且在看到柳恕本人之後,她更加確定,眼前這個聲名狼藉的采花大盜並沒有傳聞中那麼不堪,而鍾眠楓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士為知己者死。

柳恕需要的不過是個知己者而已,然而這個知己者雖然知他,卻並不值得他為之賣命。他知他,不過是為了以此為籌碼利用他而已。柳恕並非看不清其中關聯,卻依舊義無反顧……或許,是他孤獨太久了吧,所以那一瞬,他才會流露出那樣的哀傷……

沐墨瞳苦笑一聲,比之於鍾眠楓,她並沒有幹淨到哪裏去,她同樣在合宜的時間說出合宜的話語,用以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若非如此,柳恕怎會手下留情讓她逃之夭夭。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即使再震撼,他也有機會將她擒下,她分明沒有任何防禦,拚了性命去賭同樣為流言所累之人,他不會無動於衷,雖然冒險,所幸結果並沒有讓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