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墨瞳忍不住循聲望去,朦朧的水天之間,一葉扁舟順流而下,舟頭一人迎風弄蕭,衣袂飄舉、青絲如瀑。

原來最後的殺招留在這裏。沐墨瞳盯著越來越近的扁舟,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她現在的情形,隨便一個什麼人都毫無還手之力。

小舟行至眼前,舟上之人隔著七八丈寬的水麵躍然而起,落在了岸上。

“我還以為這一路順流而下都看不到半個人影,沒想到……”頎長的身影踏著月色徐步而來,卻在看到晦暗不明的光線下那張麗色天成的臉時,驀地頓住,麵上顯出愕然之色。

沐墨瞳同樣感到意外,眼睛定在對方泛著暗紅色光澤的發上——分明就是上次闖入拒霜宮藏身在她床榻上的人,沒想到竟會在這種境況下重遇。何等相似的情形,隻不過角色對換了,這次竟是換了她如此狼狽,是該歎一句世事無常麼?

驚愕過後,那人長入鬢角的眉微微一挑,唇角咧了一咧,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沐墨瞳也望著他一笑:“果真巧得很,相逢如夢呢。”隻不過是噩夢。

那人繼續走近:“你的臉色很不好……莫非是受傷了?”

沐墨瞳麵露嘲諷之色,語氣卻是雲淡風輕:“這不是正如了君上的意嗎?鍾眠楓苦心孤詣、萬般算計、安排周密不正是等著這一刻麼?”

一縷月光自漂移的雲層間射下,落在那張失卻血色的臉上,更加顯得薄弱易碎如琉璃,淒清冷徹之間帶著股堅韌頑強。分明矛盾的兩種特質,此刻融合在一起,卻是無法抗拒的動人心弦。

縱然閱盡世間麗色,麵對這樣的畫麵,寒玉笙亦不免動容,略略皺起了眉,半蹲在她身側,看她身下蜿蜒流出的血漬,映著白衣,格外醒目。

沐墨瞳卻恍如未覺,一動不動任他打量。

寒玉笙忍不住提醒:“你受傷了。”

沐墨瞳仿佛談論天氣一般自然:“閣下若想趁人之危,請速動手便是,何必這麼多的廢話。”她身子底下的血漬越來越多,溫暖的血液源源不斷從體內流淌出來,隻是一瞬,便染紅了身上的衣衫。

寒玉笙再度愕然,俊朗的臉上浮現幾分古怪:“你以為我想殺你?”

沐墨瞳挑眉反問:“難不成我應當認為閣下想救我?”

寒玉笙也不還口,目光深沉,在她身上流連不休,一邊嘖嘖歎道:“傷成這樣還硬得像個刺蝟。”

沐墨瞳麵上平靜莫測,心裏卻越來越慌,隻覺本就所剩無多的體力隨著湧出的血不斷流失,身體越來越冰涼,腦子越來越混沌,隻強自硬撐著不失去意識。

寒玉笙細細打量一番,目光落到了她背後,背上的衣服被撕裂一個大口,裏麵一道長約七寸的血口子,深可見骨,正汩汩往外冒血泡。慢悠悠地踱到麵前,朝她意味莫名地笑了笑,揮手如電封了她傷口四處的穴道,如此血才止住。

沐墨瞳萬沒想到他竟會幫自己止血,眼中微有波瀾。

身後林中已遠遠傳來窸窣的走動聲,隱約夾著嘈雜的喝令,分明是那群追兵到了。沐墨瞳心底一涼,抬眼朝他看去,對方顯然也注意到林中的動靜,疏朗的眉目間閃過一絲異色。

片刻,朝她微微一笑:“冒犯了。”說完這話,不再猶豫,攔腰將她抱起,運起輕功越過水麵,落在小舟上,向船夫一頷首,“老周,回千嬌坊。”

隻聽見船夫答應一聲,小舟便晃晃悠悠離了水邊,向深處蕩去。沐墨瞳再也無法維持清醒,頭軟軟垂下,落入身後的臂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