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看證據?”鍾太後端坐在椅子上,眼角微抬,“榮成,把人帶過來。”
跟前伺候的榮公公聞言會意,立即從偏殿帶了個丫頭進來。
那丫頭年紀不大,一身杏黃色裙衫,低眉順眼地跟在榮成後麵邁進殿內,依次給幾人行過禮,樣子怯生生的,眉目間滿是惶恐不安。
“這個丫頭,皇後可認得?”鍾太後問道。
“有些眼熟,好像是以前府裏的丫鬟。”眼前的人分明是她未出閣時沐府的婢女,此時被請來這裏,她多少明白過來鍾太後的用意。這個時候,如果抵賴說不認識也無濟於事,不如索性坦白承認。
鍾太後修飾得細致的眉梢微微翹起,轉向跪在地上的丫頭:“當著自己主子的麵,說說自己是誰。”
“回、回太後的話,奴婢阿楚,是、是沐相國府上的丫鬟,在小姐的院子裏當差。”阿楚低著腦袋回話,聲音有些哆嗦,從頭至尾都不敢朝沐墨瞳的方向看上一眼。
“那你可認得這兩封信?”立即有人將信放在托盤裏呈到阿楚麵前讓她過目。
“可當心著看仔細了,別讓人冤枉了自己主子。”在鍾太後出聲的同時,阿楚身子不堪重負似的一顫,目光在信箋上掃過。
“奴婢認得,這兩封信是前太子寫給小姐的,前太子出事後,小姐傷心欲絕,相爺要燒了那些書信,小姐偷偷留下兩封,一直藏在妝奩裏,時時拿出來翻看。”雖然依舊膽怯,但回話已利索了許多,說得一字不落。
鍾太後目光在沐墨瞳臉上掠過,落回阿楚身上,卻是鋒芒刺骨,“你可看清楚了?”
“奴婢雖然不識字,但認得上麵的芙蓉印章,小姐自幼喜歡芙蓉,前太子印章上的芙蓉一筆一劃皆是他親手鐫刻,奴婢認得很清楚。”一口氣說完,仿佛失去全身力氣,阿楚癱軟在地上。
鍾太後擺了擺手,示意將她帶下去,繼而氣定神閑地開口:“皇後還有什麼話說?”
沐墨瞳此時才露出個微笑的表情:“母後對兒臣的事情上心,想找我的丫頭問話,何必舍近求遠,朱砂也是沐府的丫頭,拒霜宮與母後這兒離得又不遠,叫她過來問話豈不是省事得多,何須大費周章的跑到沐府去找人。”
“朱砂跟在你身邊多年,有些話自她嘴裏怕是問不出來。”
“母後也知道朱砂在我身邊服侍多年,她的話未必可靠,那阿楚不過是我院子裏一個負責打掃的三等小丫頭,連我的屋子都進不得,她的話難道就可靠了嗎。”
鍾太後保養得精致的麵容輕微一動:“皇後的意思莫非是說有人故意構陷你?”
沐墨瞳神色一正:“兒臣自知一麵之詞難以令人信服,母後的疑慮並非沒有道理,事已至此,兒臣也不願再為自己辯解什麼,此事全憑皇上定奪。陛下膺受天命,德象天地,定能作出合理的裁決。”言辭懇切,語氣凜然,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樣子。
適當的時候以退為進,將炙手的山芋丟給別人,是很多人都會做的事。至於別人樂不樂意接收那,就不在拋棄山芋的人考慮範圍之內了。而沐墨瞳雖然沒有考慮過這一點,但至少對於接收的人會如何處置這團爛攤子是思量過的,所以她不僅沒有絲毫罪惡感,反而還十分理所當然的成竹在胸。
鍾太後這才轉頭看向沉默已久的淩玄戈:“這件事皇帝怎麼看?那兩封信畢竟是從沐府流傳出來的,處理得不好,損害的可不僅僅是皇家顏麵。”
與其說是在詢問,倒不如說是變相施壓。損失皇家顏麵倒還是小事,淩玄戈的位置並沒有表麵上那麼名正言順,當年北彌山之變官方說法是太子謀反,三皇子平亂有功,然而誰都清楚實際上是怎麼回事。就怕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件事若處理得不好,惹得有心之人蠢蠢欲動,拿繼位的合法性說事,極有可能引起朝綱振動。
這樣犀利的暗諷之下,沐墨瞳猶自不動如山,還十分閑適地拂了拂自己衣袖上的香灰,仿佛被人指責對前太子情絲難斷丟了皇家顏麵使祖上蒙羞的人不是她。
年輕的皇帝略略側轉過身形,看向敞開的格子窗外,黑潤的瞳中映著木樨點點金黃,反射出琥珀一般的光澤,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應有的溫度,萬年冰封一般,清冷得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