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怎樣的?姐姐不妨說出來聽聽,也好讓瀟瀟長長見識。”沈瀟瀟顯然被引起了好奇心,一雙盈盈美目望過來,若是男人被這麼一看三魂七魄還不勾得影都沒了。

沐墨瞳端起麵前的杯子,再次一杯盡飲,方才徐徐道來:“據說貞惠皇後不同於一般深閨中的女子,自幼隨父兄遷至塞外,成長於邊關軍旅之中,北疆告急之時還曾暫代父兄率軍據關禦敵,巾幗不讓須眉,是位難得的奇女子。”

“姐姐說的這些,瀟瀟也略有耳聞,靖昭皇帝雄才大略,能得他傾心眷顧的女子又怎會平凡,世人皆傳聞貞惠皇後美貌與賢德並重,世間少有,在她幼年之時,便有高僧為她下過讖言,隻可惜天妒芳魂,還未來得及留下子嗣便早早逝去。”

“至哉坤元,乃順承天,履中居順,貴不可言麼。”沐墨瞳眼底是看不見盡頭的複雜,“若沒有這句讖言,或許她不會成為皇後,也正是被這樣一句話誤盡一生。”

“姐姐何出此言。”沈瀟瀟麵露驚疑。

沐墨瞳麵上已泛起薄薄的醉意,雙頰如久染的紗,嫣紅一片,轉眸一笑,豔若桃李:“既然妹妹要聽,本宮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傳說貞惠皇後並非心屬靖昭皇帝,讓出後位也隻是尋求脫身之道而已,而她也並未在雙十年華死於非命,不過是假死隱遁,回到塞外,與自己心儀之人做神仙眷侶去了。”

沈瀟瀟半晌無言以對,似不能接受她這種顛覆性的說法,好一會兒才吞了口氣,勉強笑道:“姐姐從哪裏聽來的這些古怪言論。”

沐墨瞳抬起眸子,從鳳冠上綴飾的縷縷赤金流蘇間朝她看去,眸中隱約可見笑意盈然,看似明豔清晰,卻仿佛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屏障,無法觸及。

“當然是道聽途說的,稗官野史記得不少,妹妹聽聽就好,可別當真。”

堂堂皇後正經的史書典籍不讀竟研讀稗官野史,在她神色自若的信口道來卻並無任何不妥之處,仿佛吃飯飲水一般自然平常。

沈瀟瀟已不知是該驚訝還是該歎服,似乎什麼事情出現在她身上都不會顯得多麼不合時宜。這個皇後,她從來不曾看清呢,就如同看不清淩玄戈專注在她身上的執念一般,即便百般琢磨,亦參不透,悟不出——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早已種下深入骨髓的羈畔,其他人再無法涉足——可望而不可及,縱然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沐墨瞳卻並未注意到身邊人百轉千回的複雜心思,侍女早已將酒杯滿上,自顧自的再次舉杯,欲往嘴邊送,卻被旁邊伸過來的一雙手按住。

“皇後醉了。”一雙狹長的鳳眸風華暗斂,凝聚在她身上,“酒雖然是好東西,皇後也別貪杯。”

沐墨瞳掙了掙,那雙手卻如鐵鉗,巋然不肯鬆動,酒杯內的液體濺出少許,滴落在纏枝牡丹的折紋衣袖上,絢麗的布料吸水後色澤如凝結的血痕,觸目驚心。

微醺地迎上那道視線,竟忘記了挪開。這樣的目光從來都是在背後看著她、追逐著她,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變了呢?

沈瀟瀟神思複雜地看著交疊在酒杯上的兩隻手,一隻蒼白纖細,一隻修長有力,咬了咬唇,聲音帶了些許艱澀,卻依舊是溫柔的聲調,隻是太過溫柔了。

“姐姐大病初愈,身子尚未好透,還是少喝兩杯為好。”

如石子投入湖麵,霧氣散去,恍然落回凡塵。

沐墨瞳放下酒樽抽回手,微微一笑:“妹妹說的是。”

“瀟瀟和皇後聊得可開心?”淩玄戈轉向沈瀟瀟,語聲溫柔得似化成了一灘水。

沈瀟瀟一雙美眸瑩然生輝,整張臉瀲灩動人:“姐姐博文廣識,瀟瀟望塵莫及。”

“不過是講了個故事而已。”聲音從累累珠玉後傳來,不複清冽無垢,而透著股深深的疲倦。纖指若有似無地撥弄身上鑲嵌蜜蠟香珠的繁翼磐結,避開兩人膠著的視線,垂首向凝露台下看去,琉璃宮燈高高懸起,一盞接著一盞,將來路照得通明。

淩玄戈側首而笑,眼神漸漸濃重起來,語氣卻是極淡的:“朕的皇後果然是高談闊論的行家。”

沐墨瞳同樣回以一笑:“臣妾慚愧,皇上才是和稀泥的高手,讓臣妾隻能望洋興歎。”夜深露重,寒意侵襲上來,喉頭漸漸湧上一陣不適。抬起廣袖懶洋洋地掩住半張臉,“臣妾乏了,就不擾皇上的興了,容臣妾先行告退。”語畢也不看其他人愕然的反應,扔下滿座酒酣興濃的賓客,起身領著眾侍女離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