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被他目光中冰冷的憐憫刺痛,沐墨瞳自失神中驚醒,尖銳的反駁:“我天祈立朝以來,從未有過將皇室公主遠嫁北狄的先例,不知遠定侯口中的功德從何而來。”

從前也有過與北狄的聯姻,但嫁去的都是賜封為公主的宗室郡主,像霽和這樣以嫡長公主和親的先例卻是從未有過。

“如今叛亂初定,我朝正需休養生息,而北邊疆域一直不得安寧,此番北狄使者前來求親,盛意拳拳,若以聯姻的形式結盟,則可緩解北疆兵禍之患,派出我朝最尊貴的公主承擔此聯姻重責,正彰顯了我泱泱大國的博大兼容,如何不能說這是件功德至偉的事情?霽和公主的出使,整個天祈王朝的百姓都將銘記於心。”

鍾眠楓款款道來,有理有據,仿佛她是一個置家國大義於不顧的鼠目小人。

沐墨瞳隻想冷笑。

叛亂?發動叛亂的到底是誰?如今卻是一副功臣自居,說得那麼理所當然。結盟?天祈曾幾何時需要與北狄結盟?

果然是成王敗寇,連曆史都可以為勝利者而篡改。

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信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又有什麼理由不成立?

可笑她居然來到這裏要求對質。

一瞬間隻覺心神俱疲,渾渾噩噩的往外走,再在這令人窒息的地方待下去,她不確信自己會不會崩潰。忽聽鍾眠楓不經意地提醒:“沐姑娘不日就要入宮了,以後像今天這樣沒有傳召便私自闖禁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妙。”

驀地一愣,抬起頭緩緩朝著話語傳來的方向:“你說什麼?”

鍾眠楓看了她一眼,笑容和煦如風:“說起來還忘了恭賀沐姑娘,冊封皇後的金冊、寶文正在禮部籌備,等辦完霽和公主的事情,沐姑娘也該舉行大婚了,那時就該尊稱一聲皇後娘娘,下官在此提前向沐姑娘道喜了。”

“入宮?”目光茫然地轉向淩玄戈,那雙鳳眸色澤愈加晦暗難辨,灰蒙蒙一片,仿佛看不到盡頭的道路。

“不,我不入宮。”無意識地出聲,雙眸渙散毫無焦距。

北彌山一役,國殤未過,宮廷中尚隨處可見懸掛的白幡,那些曾經親密的,不親密的,伴隨他們一路走過的人,屍骨未寒,這個時候,居然接二連三舉行婚嫁?

蒼涼如潮水一般襲來,無法呼吸,無法逃離。

“沐姑娘。”另一個鍾氏宗親接過話道,“曆朝曆代,入宮為後,皆是無上的榮耀,沐家能得此聖眷,不謝恩就罷了居然還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將皇家威儀置於何地?”

一滴珍珠般的淚,盈出眼眶,順著潔白如玉的臉頰,緩緩滑落,生生砸在地上。如此淒美情態,任誰都要為之心生惻然。

終於,什麼都不剩了。

最後一點的美好,都要被毀滅殆盡。

竟是這樣的殘忍決絕。

已辨不清心底彌漫的到底是悲哀,還是憤怒。

她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般,目光直直落在禦座之上,卻是破碎空洞得令人心驚,緩緩,吐出極輕極輕的話語,若微一用力,便會夭亡一般的語息。

“淩玄戈,別逼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