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自己早該忘記了,沒想到卻一直記到如今。
或許是離得太近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傷口在痛,所以就不自覺地去製造別人的傷口,以至於,她從未想過,如果連他都不在了,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過往的痕跡在眼前支離破碎的呈現出來。
那個在最初的最初眉目沉靜似水的孩子,那個在花叢中被她誤認為女孩卻依舊對她笑如春風的少年,那道不經意回首間便會撞見的溫暖的目光,那個即便一再被推開卻始終不曾學會放手的人……
原來有那麼多的回憶都深深埋藏在了心底。
突然之間,她感到一陣驚恐席卷全身——如果從今以後,這些過往隻成為她一個人的回憶——她無法想象那將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所有的所有,隻是她一個人的,一個人的寂寞,一個人的負擔,一個人的痛苦,一個人的地老天荒——她將無法忍受。
回憶是一座橋,卻是通向寂寞的牢。
曾經,她不明白,現在,她恍然領悟到,卻寧願一輩子也不要懂得。
握住錦被下毫無知覺的手,仿佛要將自己的溫暖全部都渡給他一樣的緊握,然而這次顫抖著的,卻不再是他。
不要這麼殘忍,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
輕輕將臉頰靠在他的手背上,迷蒙地出聲。
透過雕花的窗扇,光影在室內無聲的流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窗外的鳥啼過了又飛走了,花開了又敗了,朝霞聚攏了又被風吹散了,暮色起了又落下,月輝蔓延進來又退了出去……
毫無知覺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寒夜露華浸透了重衣,而後又被爬上衣角的日光烘幹,她依然握著早已冰涼的手一動不動的守在床前,仿佛隻要這樣,那僅存的,渺茫的希望便不會逝去。
其間新月似乎進來過一次,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麼,她一個字都未聽進去,然後依稀歎了口氣,輕輕掩上門走了。
當第三天的曙光自格子窗扇滲漏進來,輕若無物的落在那張已然凝固的臉龐上時,這回是真的冰雪一樣寒冷,毫無一絲溫度。
顫抖的伸出手,觸碰到雕像般僵硬的肌理,再也感受不到半點生息。
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搖了搖頭,繼續顫抖地察看脈搏、呼吸……竟全都是毫無反應。
最後抬起手臂,上麵的最後一點痕跡在眼前淡去,回複成蒼白——已是無力回天。
晨光一分分升起,心卻一點點被絕望填滿。
終究還是不行麼……
無論她用多大的力氣祈求,無論她願意拿什麼來交換,所觸碰到的也仿佛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
是她忽視得太久了,所以再也無法挽回了?上天曾經給予她的,在她驀然驚覺的時候就要收回去嗎?
於別處漫遊了許久的東西,終於,於此刻,暈染了上來,朦朧了視野……
一聲壓抑的嗚咽逸出喉嚨,再難以克製的撲倒在床上,所有的哀慟、隱忍、堅持,在這一刻,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