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叮”一聲脆響,霽和在宮女的扶持下走進內室,雍容的麵目難掩憔悴之色。這幾天移居到龍泉山行宮後,本來北狄王的病情有所緩和,誰知二王爺封人肅一番探視,也不知道同他說了些什麼,情況再度急轉直下,禦醫已經私下告知準備籌辦後事了。這個消息雖僅有為數不多的人知曉,但凝重的氣氛已經在眾人心中悄然蔓延。

每日裏大半的時辰她都滯留在病榻前,不敢分一點心神,唯恐在這個時候出了差池。時間久了,對著行將就木的老人,想起過往的榮辱皆係於一身,再看到眼前頹敗的光景,嗟歎之餘驟生傷感。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尚且這般,那她這個借人蔭蔽的又當如何,一旦失去這棵大樹,她還能倚靠誰?每想起這些,就倍感迷茫,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仰仗他人鼻息而活,可是除卻公主之尊,她什麼都沒有,不得不尋求他人的庇護。身為女子,本身就是一種弱勢。

原本已經夠煩悶了,偏偏封人洵同在行宮中,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便留心避過,隔三差五也總有那麼幾次不期然撞上,互相看不順眼之下,少不得又是一番含沙射影唇槍舌劍,看得周遭人暗自心驚的同時也大感有趣。兩人說話沒帶一個髒字,火力卻比罵人來得更加勁猛。

侍女往角落的銅爐裏添上幾塊炭火,讓它燃得更旺些,然後點上斂神靜氣的月麟香,扶了她在錦榻上躺下,另一人則安靜地奉上茶盞。

霽和擺手示意撤下,然後遣散了一幹侍從。疲倦地闔上雙目,想起方才封人洵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心裏就一陣堵得慌。

太子的儲君封號名存實亡是明擺著的事實,除卻他不算,餘下的人中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就是排行最末的封人樓和排行第二的封人肅。封人樓自不必說,一直以來有北狄王親自鋪路,隻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而封人肅善於拉攏各方勢力,背後又有來自母族的支持,在朝廷上舉足輕重,確有實力一較長短。一旦北狄王殯天,雙方爭奪起來,不管是誰取勝皆是兩敗俱傷的局麵。剩下的幾人隻有封人洵實力尚可,此人平素獨來獨往,樂於坐山觀虎鬥,與封人肅走得稍近,但未必有多麼親厚,一時也看不出他的態度。

而她,不過想在這錯綜複雜的局勢裏為自己爭取一席之地而已。

太子自是指望不上,以前她的榮辱全係在北狄王的身上,新舊君主的交替帶來的將是另一番格局的變動。在北狄最為注重的是血統,像她這樣來自異族的公主,即便出生再尊貴也不會受待見,這一點封人樓與她十分相似,所以無論是觀北狄王的心意,還是自身的境況,她都不得不選擇封人樓一方。

王都的形勢隨著北狄王日漸衰竭的身體越見凝重,而她心裏的一根弦也越繃越緊。

這一次絕對不能輸,三年前輸得一敗塗地,淩玄戈顧念多年情誼她尚且落到如此地步,比較之於寡情薄恩的封人肅,後果可想而知。生於皇家長於皇家,其中的爭鬥糾葛,實在看得太多,所以也更加明白成王敗寇的道理,她沒有那樣的抗打擊能力,一樣的失敗不願再償受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