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給他想要的,就請遠遠的離開他,至少能夠讓他放下。”
不管站在哪個角度上來看,這樣的要求都並不過分。
“王上的意思我明白。”沐墨瞳吐出一口氣,他想要的無非一個承諾而已,她給得起。
“即便王上不說,我也知道該如何自處。沐墨瞳並非草木,一直以來得他照顧良多,自是不會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
何況,封人樓可一點都不糊塗,從最初相交開始,占下風的好像就一直是她。不僅如此,她記得自己還欠他一份人情沒有還上,比較起來,她反而有點擔心他會漫天要價。
收留了幽朵兒之後,霽和原本以為封人肅或是封人洵會跟她來要人,結果一連幾天過去什麼都沒等到,其間封人肅僅僅派人過來知會一聲,將強搶民女的事情認下了,並且深刻檢討悔過一番,至於封人洵,則毫無反應,仿佛根本沒這回事似的。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那兩個人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就像陣前三軍對壘,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等了幾天居然等到這麼個結果,無端端的讓人一陣鬱卒,對其他事一時都提不起興致來。
然而,這種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很快,另一件顯然更為重大的事情奪去了所有人的關注,龍泉山行宮上上下下無不因為這件事手忙腳亂,人人自危。
與外麵沉澱已久的蒼茫雪色不一樣,行宮內隨處可見身著黑衣低頭垂目的宮人。
北狄喪葬習俗,喪期內親眷皆著黑色素服,喪者近親,男子須以黑紗束於腰帶之上,女子則以黑紗覆麵。
而國殤,為顯示對薨逝君主的尊重,更加隆重正式。
一時之間,目之所及黑白分明。
這場死亡在眾人心中醞釀良久,然而當它真的到來時,卻又那麼讓人猝不及防。
那些重孝加身的宮人忙碌的麵容上流露出的尚是一股茫然,除了形式上的悲慟,他們並未感受到多麼濃烈的哀傷。無論是誰坐上那個位置,於他們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影響。而真正需要為此操心憂慮的人,則遠不是他們能夠觸及的。
“不發喪?”霽和倏地站起來,厲聲責問麵前負責傳話的宮侍,黑紗的裙擺因起身的動作無聲無息飄落在地上,“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暫時屈居於此?”
大概是積威已久,麵對咄咄逼人的太子妃,那宮侍略顯怯態:“我家主子的意思是大雪封山,道路不通,就算想出去也沒辦法,隻能委屈太子妃屈居於此,待底下的路清理幹淨,自然會恭請太子妃回宮,那時候陛下的靈柩自然一同回去。”
霽和冷哼一聲:“這下山的路早不封晚不封,偏偏在王上殯天之後就封了,別說這裏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就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你家主子的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古有胡亥秘不發喪,假傳遺詔,奪儲為帝,如今王上才一闔眼,就有人迫不及待效仿了。”
說得好聽,暫居於此,實際上就是將她們一行人軟禁起來,方便自己在外麵謀事。
宮侍垂下頭,任她頤指氣使地說下去,既不反駁也不辯解。
沐墨瞳抬眸看向外麵,院落裏林列著甲胄明亮的侍衛,廊下,門口,站得滿滿當當,如此防備,插翅也難飛。這些侍衛之前是沒有的,就算有也沒有這麼多。行宮的防備由封人洵負責,北狄王一死,她們一幹人就成了階下囚。想起幾天前的那場談話,心內惻然。他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吧,所以才對她說了那些話。在辭世之前,還在為封人樓做最後的打算,作為一個父親,他算是盡責盡職了。
耳側又響起霽和的斥責聲:“王上殯天這麼大的事,你家主子說不發喪就不發喪,若是出了什麼事,誰來擔待,難道是你這麼一個小小的宮侍?”
“太子妃折煞奴才了,奴才不過是個傳話的,主子怎麼說,奴才就隻有怎麼做的份,太子妃心裏不暢快,要打要罵,奴才不敢有一句怨言。”
“聽你這麼說,倒是我無理取鬧跟你為難了。”霽和怒極反笑。
“奴才不敢。”將頭埋得更低,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份差事吃力不討好,卻不得不做。主子要謀大事,他隻能當炮灰。隻求這位金枝玉葉動手的時候留點餘地,放他一條小命回去就謝天謝地了。
“不敢?我看你膽子被你主子給喂肥了,沒有什麼是不敢的。”霽和越說越煩悶,不停地來回走動,“好,我不與你為難,你去把你主子叫來,我倒要當麵問問他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