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道邊是一片蒼黃的冬景,廣袤之下顯得無比冷颯。

一行準備啟程的車馬邊,霽和披著紅色的鬥篷,立在料峭的微風中十分顯眼,拉了沐墨瞳的手殷殷囑咐:“這一別再難有相見之日了,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你也一樣。”沐墨瞳同樣裹在厚厚的鶴氅裏,隻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想了想說,“封人洵此人盡管量小無德,不過總算是用情專一,雖說不用對他客氣但也沒必要讓他等太久,總之這個度你要好好把握,千萬別太便宜他。”

看來此次北行她和封人洵積怨頗深,臨走前還要算計一把,霽和心領神會,有同一致地應允:“放心,我不會讓他太好過的。”僅憑一枚玉佩就將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雖說答應了聯姻,也明白之前他那些奇怪舉止的緣由,但她可從來不是以德報怨的人。

沐墨瞳暗存幾分幸災樂禍,離愁消散不少,有霽和坐鎮封人洵就隻有自求多福的份了。

兩人話說得差不多了,霽和轉向淩玄戈:“別光顧著說我,回去之後皇兄要抓緊了,我還等著有人叫我姑姑呢,可別讓我等太久。”

原以為他多半避而不答,沒想到居然回了一句“好”,霽和頓時大笑,沐墨瞳狠狠橫過去一眼:“好什麼好。”

霽和不放心地叮囑:“皇兄,你可不要太沒出息,當心把人慣壞了。”

沐墨瞳氣急:“你到底是站哪邊的?”才多大功夫,居然倒戈相向了。

霽和掩唇淺笑,杏眸眨了眨:“我這是為了宗廟社稷著想。”

淩玄戈點頭:“霽和說的有道理。”氣得旁邊的人直瞪眼。

雖然被取笑一番,沐墨瞳卻未有真的動怒。能這樣肆無忌憚地開玩笑,便證明她心中已無芥蒂了。這一次北行,卻也收獲不菲。

及至上了馬車,那個紅色的身影仍停留在道旁,遙望著一行人離去。

伴隨著緩緩動起來的車身,沐墨瞳撩起簾子,對著路邊一徑遠去的景物輕歎了口氣。

“舍不得?”身邊傳來一聲探問,淩玄戈放下手中的卷宗,向她看來。

搖了搖頭:“隻是有些可惜,看不到霽和再披嫁衣的樣子。”封人洵決定將婚期定在三個月後,雖然並不算遲,但他們是等不到了。

“待到他們大婚時,會派使節過來呈賀禮,那時可順便遞交書信。”

沐墨瞳點了點頭,此後唯有以書信聯係了,將身子縮回車內,忽聽後麵傳來疾行的馬蹄聲,直到近前才漸漸打住。

“沐姑娘可是在這輛馬車上?”

聽出是花臨水的聲音,沐墨瞳立即將簾子挑開往外看去,見他一人單騎立在馬車邊。還未等她問出口,便策馬上前幾步,一個匣子遞交過來:“奉主上之命特來送你們一程,這是主上托我務必交給沐姑娘的。”

這算是臨別禮物麼?沐墨瞳疑惑地接過來,得知封人樓確實沒來送行一時多少生出幾分失望,禮節性地向花臨水謝道:“辛苦你了,替我向他道別,日後多多保重。”

花臨水看了她一眼,終究未說別的,朝她略微頷首:“沐姑娘這番心意我一定帶到,路途遙遠,此去珍重。”

及至那一騎蹄音遠去,沐墨瞳才慨然回神,對上淩玄戈深思的眸子,一時竟有些莫名無措,於是低下頭,做了件這輩子回想起來都極為後悔的舉動。伸手揭開那個匣子,露出裏麵一方折疊得十分整齊的素絹。遲疑了會兒,在膝上攤開來,殷紅的色澤霎時刺痛了雙眼。

素白的絹布上,是一朵盛放到極致的芍藥,那樣的奪目,隻因為這曾經是流淌在身體裏的血液染就而成。

王都之中的芍藥公子,向來習慣給相交的女子贈送粉色芍藥,惜花之名無人可比。

卻原來,他也會贈人大紅的芍藥花。

刹那之間,她突然一陣顫動,於是明知道不應該,卻止不住地,在身邊人的注視之下,一滴溫熱的液體滑落,暈染了白絹上的血色,那麼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