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李家塢
李矩站在塢堡的牆頭遠遠注視著外麵那星星點點的火光,麵沉如水。身後的火把在大風中不斷變幻著形狀,照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楊璋似乎也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威壓,本來就寡言少語的他更加沉默了。隻是把眼光望向了城外匈奴那聲勢驚人的大營。
良久,李矩終於開口了:“整整一天他們都沒有發起進攻?”
“是。不但沒有發起進攻,而且連我們塢堡四麵都沒有派出小股騎兵截殺信使。也沒有人四處砍伐樹木搭建攻堡器械。”
李矩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大小姐派來報信的人根本就沒有遭到敵軍的攔截?”
“是”楊璋低聲回答。
李矩不再說話了,隻是仍舊靜靜的看著遠處匈奴軍隊的營寨。卻再也不發一言。場麵又冷了下來,隻有那秋風刮得戰旗獵獵作響。
突然遠遠的傳來了一陣廝打吵鬧之聲,李矩的眉頭皺了皺,大聲道:“是誰在這裏大聲喧嘩,把他給我帶過來。”
一會兒工夫人就已經帶上來了。可能是因為在剛剛發生了扭打,他的衣服已經顯得稍稍有點淩亂了。正是李明珠的侍衛首領李原。
李矩看著押送他上來的自己親兵隊長,麵上浮現出了一絲怒色:“李來,不是和你說過不讓任何人到這裏嗎?”
李來不敢辯駁,隻好深深的低下了頭。
可旁邊那個李原卻不管不顧的在旁邊嚷嚷開了:“塢主,您得趕快派兵去救援大小姐。霸王寨隻有幾百訓練了還不到一月的農兵,根本就擋不住那兩三千人的攻擊。已經兩天了,再不派兵的話大小姐可就真的危險了啊。”
李來看著這個愣頭青的弟弟,真恨不得拿一塊布堵住他的嘴巴。可是畢竟塢主沒有下命令,隻得走了過去大聲喝罵:“這個事還用得著你來提醒,塢主難道還會不知道。塢主叫你等著你就老老實實的等著就是了。”
李原卻昂著頭兀自不服氣:“塢主,實在是時間不等人啊。大小姐那邊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李矩沒有說話,可是臉上的烏雲卻越來越沉。楊璋看著李矩的怒氣越來越重忙在旁邊勸解道:“塢主,李原就是個渾人。念在他一心也是為大小姐考慮的份上,您還是網開一麵,等敵人退兵了再做處罰吧。”
李矩卻並沒有理楊璋,直接走了過去。雙目如刀般直視著李原。
李原雖然感覺到那股攝人的威壓,但仍然硬著頭皮大膽的雙目直視著李矩。
李矩冷笑:“看你的樣子,倒的確是忠心為主的漢子。可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派兵嗎?”
李原茫然的搖了搖頭。
李矩忽然盛怒了起來。他一手狠狠的扯住了李原的領口,像拖著一個沒有重量的草人般將他拖到了寨牆的垛口。他放開了李原,遠遠的指著寨牆外匈奴人那燈火通明的大營。放聲大吼:“因為這個,因為那些該死的匈奴人。他們的大軍就杵在那裏,隻等著我們的軍隊去營救我的女兒。到時候他們就會衝進來,殺光我們的父母,搶走我們的妻兒和財物。”
李原完全被驚呆了,像一個木頭人一般站立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可是大小姐是您唯一的女兒啊。”
李矩的臉上微微的扭曲了:“我的女兒又怎麼樣,她難道就比整個李家塢所有的人都重要?外麵有著五千匈奴人,他們就在等著我這樣做。難道我就要遂他們的願,帶著士兵先去救自己的女兒?”他的聲音忽然蒼涼了起來:“更何況,明珠是我的女兒,這就是她的命。”
秋風起來了,把他身後的披風吹起。血紅的披風飄揚在他的身後。所有的人都默默的看著他們的這位塢主,在這一刻他不再像是平時那位和藹的老人。所有人都用崇敬的眼光看著他們眼中那位無敵的統帥。
李家塢外匈奴大營夜
風漸漸的涼了起來,呼延宴用力裹緊了自己身上的披風。這些漢人的布帛絲綢再好看還是比不上我們的皮襖皮裘保暖啊。他搖了搖頭,不理解自己的那位皇帝為何會如此的看重漢人的衣飾文化。在自己看來,那些又輕又薄的絲綢又有什麼好了。真的到了家鄉的那種冰天雪地裏,又能低得上什麼作用。
說起來就像是做夢一樣,自己本來隻不過是這些漢人眼中的一個低賤的匈奴。忽然間天下就大亂了起來,自己眼看著一個如此強大的王朝就在司馬家的互相攻殲中慢慢的崩塌。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的幼稚啊,總是想著恢複祖宗的榮光。在這片大的不能想象的土地上建立一個匈奴人自己的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