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研究曆程回顧(1 / 2)

《世說新語》博大精深、體例完備。此書問世至今已有1500多年的悠久曆史。因該書取史翔實,記敘簡練,啟人之智,為曆代帝王所愛,也是專家學者研究、仿作的楷模。袁行霈先生在《世說新語研究·序》中指出:雖係小說家言,未可直以小說視之。其於魏晉社會政治、哲學、宗教、文學以及士人之生活風貌、心理狀態,莫不有真實記錄。這可以說是非常全麵地概括了《世說新語》的史料價值。

曆來關於《世說新語》的研究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從廣義上講,正文中關於《世說新語》的箋注和批點,乃至諸本中的序跋,都可以看作是對《世說新語》的研究,這主要指近代以前的《世說新語》研究,其大都散見於筆記、書劄、序跋、文集等著述中,零碎而無係統,片麵尚缺全局。《世說新語》問世後到唐代,人們對它的評價一直不高。在隋代的文獻目錄《隋書·經籍誌》中,《世說》被列入“子部”的“小說”範圍。按《隋書·經籍誌》的說法:“小說者,街說巷語之說也。”《隋書·經籍誌》中所理解的“小說”一詞,與今天我們所理解的小說概念不同,而是指傳聞的故事。在《隋書·經籍誌》的“小說”部中,與《世說》一並著錄的,有《笑林》(後漢給事中邯鄲淳著)、《笑苑》、《解頤》(楊鬆玢著)等書。《笑林》是指笑話集,《笑苑》是指有關笑話範圍的文字。《解頤》則意指大笑以解頤(“解頤”的原意即“開顏而笑”)。總之,從這些書名來判斷,這些都是屬於笑話範圍的書。在這一“小說”的收錄範圍中,還包含有類似《世說》的兩種書籍:一是裴啟的《語林》,另一個是殷芸的《小說》。根據《隋書·經籍誌》的“小說”部分收錄範圍所下的定義,以及對其收錄範圍中所著錄的書籍性質來進行判斷的話,唐代初期編纂《隋書》的人們,對於《世說新語》這一重要著作,評價不高。到唐代,以著《史通》而聞名於世的著名曆史學家劉知幾,也繼承了這種對《世說新語》評價很低的態度。劉知幾在《史通》中,經常把《世說》與《語林》、《笑林》等書並列,並評價這些書是“皆喜載啁謔小辯,嗤鄙異聞,雖為有識所譏,頗為無知所說(悅)”(見該書卷八《書事》)。這種對《世說》的批評,與《隋書·經籍誌》的態度如出一轍。劉知幾在《史通》中的其他地方,如卷五《采撰》,也把《世說》與宋劉義慶所著《幽明錄》及東晉幹寶著的《搜神記》等記載妖魔鬼怪的誌怪小說並提。由此,使他甚至對正史《晉書》也采取痛罵的態度。盡管《晉書》是唐太宗李世民敕撰而編成的,也由於它從《世說》及《幽明錄》中獲取素材,而被劉知幾尖銳批評為不符合編纂正史的做法。但到了清代,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四零,子部小說類)中,認為劉知幾對《世說》采取一概否定的態度是錯誤的,主張不應當用編纂史書的標準來判斷《世說》的價值,認為他的評價“未為通論”而采取貶斥的態度。宋代對《世說新語》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對其進行注釋上,除了劉應登、劉辰翁對《世說新語》的批注,還有黃伯思《東觀餘論》、汪藻《世說敘錄》等;明代除了王世貞、王世懋、李贄的批點,還有楊慎《譚苑醍醐》、朗瑛《七修類稿》等。清代專家輩出:李慈銘、文廷式、王先謙、葉得輝等諸家在校勘、注釋、考證、輯佚諸多方麵,創獲頗豐。

20世紀以來,隨著東西方文化交流的展開與深入,文學觀念和研究方法的更新,狹義的具有現代特征的《世說》專題研究展開了。豐富的專題論文,詳實的箋、校、注、譯本以及係統性的研究專著相繼問世,成果卓著。現代階段的研究,明顯地表現為從傳統向現代的過渡態勢,在研究的視角與具體方法上呈現出新學對舊學的繼承揚棄的清晰脈絡。宗白華的《論〈世說新語〉和晉人的美》(1940年)、馮友蘭的《論風流》(1944年)、陳寅恪的《陶淵明之思想與清談之關係》(1945年)、賀昌群的《世說劄記(麈尾考)》(1947年)以及許世英、趙罔、紀庸、朱建新等人的文章從各自感興趣的角度入手,探幽發微,各開生麵,使《世說》研究第一次呈現出多元、立體、現代的發展態勢。此外,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1923年)和《中國小說的曆史的變遷》(1924年)二著,給《世說》做了文學史特別是小說史的定位,後來的研究,無不循此路徑。作為演講稿,魯迅的《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一文,以《世說》為藍本,對魏晉社會曆史及人文諸狀況多有闡發,時見精義,也為《世說》研究做出了貢獻。當代階段是在此基礎上,進行多角度、多層麵、成體係的研究。這一時期的論文主要有:陳寅恪的《書〈世說新語〉文學篇“鍾會撰四本論始畢”條後》(1956年);徐震堮的《“世說”裏的晉宋口語》(1957年);王佩諍的《〈世說新語〉校釋掇瑣》(1957年);易藝五、乃正、陳直等人也有專文發表。“新時期”以來的20年,《世說》研究迎來了它的“複興”,各種論文、注本和研究著作層出不窮,盡態極妍。劉兆雲、侯忠義、鄭學弢、寧稼雨、江興岉等人對《世說》成書、性質及其思想傾向的爭鳴;蕭艾、徐傳武等人對劉注的考察;以孔繁、葉柏樹、周舸岷、信應舉為代表的清談研究;以及郭豫適、吳代芳、錢南秀、馬寶豐、郭孝儒、張永昊、範子燁等人從文藝學、美學諸角度進行的探討,均能自出手眼,從而把以上問題引向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