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邯鄲記》中,夢中的盧生沉浮宦海,由潦倒困頓,而位極人臣;在劇本結尾,醒後的盧生幡然徹悟:“人生眷屬,亦猶是耳,豈有真實相乎?期間寵辱之數,得喪之理,生死之情,盡知之矣。”於是拋棄一切,隨呂洞賓遠離紅塵,飄然而去。這似乎是一種警示,是對現實政治的否定。
學者普遍認為,《邯鄲記》是“臨川四夢”中藝術成就僅次於《牡丹亭》的劇作。徐朔方的《中國大百科全書·戲曲曲藝》卷說《邯鄲記》的成就“僅次於《牡丹亭》”,並指出它之所以成就高於《南柯記》,原因之一在於:“《南柯記》和《邯鄲記》一樣是人所共知的出世思想的題材,所不同的是它沒有像《邯鄲記》一樣寫出積極的內容來。”吳梅認為《邯鄲記》的內容“備述人世險詐之情,是明季宦海習氣,足以考萬曆間仕宦況味。”藝術上,“直截了當,無一泛語,增一折不得,刪一節不得。”
20世紀80年代後,學術界開始更多地關注《邯鄲記》和《南柯記》的研究,對於《邯鄲記》的成就,學者們的觀點更多集中在了它對現實政治的批判上。
懷玉《湯顯祖創作思想的偉大飛躍》一文將《邯鄲記》、《南柯記》與《牡丹亭》相比,認為:比起《牡丹亭》來,《邯鄲記》、《南柯記》使湯顯祖“從對封建統治集團的局部否定走向全局的否定。”
何蘇仲發表《應當重新評價〈南柯夢〉與〈邯鄲夢〉》一文,指出“二夢”是對封建主義和當時政治的批判,且批判鋒芒直指最高統治者。就藝術而論,“感情醇濃,內容真切,形象鮮明,語言樸素自然。像這樣的傑作在全部明人傳奇裏,也屬罕見。”盡管有些誇張,但說明人們對《邯鄲記》和《南柯記》的評價有了新的認識。
黃文錫、吳鳳雛的《湯顯祖傳》認為:“《邯鄲記》盡管也保留了有關神仙道化的構思,並生發出人生如夢的感慨,但就其主要內容來看,卻充滿了戰鬥精神。”
張燕瑾在其《〈牡丹亭〉語言瑣談》一文中指出:《南柯記》、《邯鄲記》的主導傾向是回首過去,總結過去,表現劇作家對功名利欲、官場生活的厭倦與否定。
遊國恩的《中國文學史》認為:《邯鄲記》和《南柯記》都是“表現人生如夢的戲曲”,但它們“仍曲折反映出當時統治階級的勾心鬥角,荒淫無恥,偶然還閃耀著理想的光輝。”
袁行霈先生主編的《中國文學史》認為:《邯鄲記》中盧生“所創建的轟轟烈烈的功業及其所處的社會政治環境,都成為有跡可尋但卻毫無價值、全無意義的虛妄世界。這實則是對明代官場社會的深刻鞭撻和總體否定。”“全劇描摹了官場之上無好人的整幅朝廷群醜圖。”“盧生的形象在封建社會的官場黑幕中具備一定的代表性。”“《邯鄲記》何止於癡人說夢,分明是直逼現實!”同時,也肯定了《邯鄲記》的藝術成就,認為:《邯鄲記》和《南柯記》“都是以外結構套內結構的方式展開劇情,但《邯鄲記》的兩套結構要精巧得多,不像前者有散漫拖遝之感。”
隨著研究的升溫,出現了一批有獨到見解的關於《邯鄲記》的研究論文。李曉於《藝術百家》撰文《〈邯鄲記〉本事考及主要版本》;王南平著《〈邯鄲夢〉創作成就淺談》;程建忠發表了《〈邯鄲夢〉思想內容新議》;吳秀華發表論文《解讀人生何其悲——試論湯顯祖〈邯鄲夢記〉的思想意蘊》等,分別從版本、藝術、思想等方麵評價了《邯鄲記》的文學成就與地位。2004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和上海古籍出版社分別出版了吳秀華、李曉校注的《邯鄲夢記》,對於研究《邯鄲記》提供了較好的文本支持。
關於“臨川四夢”的文學淵源,趙山林在《文學遺產》2006年第3期撰文指出,湯顯祖“臨川四夢”的文學淵源,在情感內涵上表現為對“魏晉風流”的繼承,對於英雄豪傑、古今才子的多情的肯定,對人生中美的妙賞;在創作精神上表現為對唐人才情的傾慕,對元曲意趣神色的妙悟;在故事情節上表現為對魏晉誌怪、唐人傳奇、宋人話本、元人雜劇的有關內容的選擇吸收,精心熔鑄;在戲曲語言上表現為對唐詩、唐五代兩宋詞、元曲的融會貫通,點化出神。在多方麵汲取的過程中,湯顯祖都能做到以我為主,為我所用,從而創造出“臨川四夢”獨特的風格麵貌。對“臨川四夢”的文學淵源做出了全方位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