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亦平生傷偏迫”――被元明清三朝冊封為聖人的一次私生活曝光(1 / 3)

葉紹翁所著《四朝聞見錄》,是讓朱門弟子最感到頭疼的一本書。

因為其中提到朱熹生前諸多不端之事,如:虐待老母,不孝其親;與尼偕行,誘之為妾;兒女嫁娶,利在攬財;開門授徒,厚索束脩;“四方饋賂,鼎來踵至,一歲之間,動以萬計”,乃至“塚婦不夫而自孕,諸子盜牛而宰殺”,“據範染祖業之山以廣其居,而反加罪於其身;發掘崇安弓手父母之墳以葬其母,而不恤其暴露”等等……

無論哪一條,要細究起來,都夠嗆。

朱熹(1130—1200),字元晦,號晦庵,江西婺源人,元、明、清三朝,為官方冊定的聖人,尤為後世做八股文的生徒所宗奉。因此,怎麼能有那些狗皮搗灶的糗事呢!於是,到了明代,有一位姓朱的孝廉,當係朱熹後裔,遍覓江浙一帶書肆,將所有能搜羅到的這部宋人著作,統統購下,然後,付之一炬。這種為存祖宗體麵的焚毀行徑,倒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這位理學家,大概確有被人疵議之處,否則,何必如此心虛膽怯,忙不及地滅口遮羞呢?

清人紀曉嵐在《四庫提要》中,對此書評價不錯,認為“所論頗屬持平”。從葉紹翁對於朱熹的那個不成材的兒子朱在,歎其“盡根盡骨賣了武夷山”,辱沒先人名聲看,葉並不是在出朱的醜。隻是在記述有關朱的“慶元黨”和“偽學案”時,不得不引用告訐者的文書而已。如果純係不實之詞,我想葉當有駁詰,既然未置可否,可能朱的對手們指證揭露之事由,也不全是空穴來風,無中生有。朱熹本人也坦承自己“聵眊”,“罪多擢發”,“至於眾惡之交歸,亦乃群情之共棄”。看來,這位僅次於孔孟的二等聖人,所作所為,所行所止,恕不敬,想必是有一點偽君子味道的。

其實,朱門弟子大可不必做此手腳,在敝國,不偽君子者,又有幾何?即是比朱聖人大得多的孔聖人,也不能例外。

有一次,一號聖人到了衛國,國君靈公的夫人南子,邀他同坐在一輛車上,穿街過巷,招搖過世。這大概是孔丘一生中少有的浪漫行徑,一位香噴噴的,相當性感的女人,同他保持著零距離的接觸,作為一個“食色性也”的魯國男子,有沒有足以自持的定力,坐懷不亂,那且當別論。不過,這位把持朝政,作風淫亂的寡小君,聲名十分狼藉,他老人家的門生子路,很看不慣他為南子驂乘。如果你老人家要解決荷爾蒙過剩的問題,哪怕隨便在桑間濮上,找一個良家婦女,也比這騷貨強。因而對老師在車上“弗洛伊德情結”的舉止,大不滿意。孔夫子急了,對學生賭咒發誓:“如果我做了不正當的事情的話,上天厭棄我吧!上天厭棄我吧!”(見《論語》)

夫子死乞白賴地拚命辯解,很難說不是做賊心虛的緣故,誰能保證老爺子守著如花似玉的美人,而不心旌蕩漾呢?因之,時下一些具有獻身精神的年輕女作家,欲登文壇,必先把評論家搞定。因為她也吃準了,任是鐵石心腸,也經不住一脫,聖人尚且想吃南子的豆腐,何況性腺發達的評論家呢!

所以,在這個世界上,絕對透明純淨的,無遮無掩的,不藏不蓋的,三點成一線,直來直去的真君子,又有多少?凡人必偽,幾成定律,隻是在偽的惡劣程度,壞(動詞)人程度上的有所區別罷了。一般而言,偽君子,是有其三部曲的過程。第一,說一些並非自己想說的話,做一些並非自己想做的事,是為初級階段;第二,那些不想說的話,說得順溜起來,那些不想做的事,做得順手起來,漸漸地入港了,是為中級階段;第三,不想說的話,說到嚴絲合縫的地步,泰山崩於前色不變,不想做的事,做到滴水不漏的程度,麵不改色心不跳,是為高級階段。到達這個台階上,便是有資格“立德立言”的社會賢達,國家棟梁。數千年來,中國的大人先生們,哪一個不是這樣曆練過來的呢?

不過孔丘之偽,估計尚在初、中級階段,還不得不向學生發毒誓以自辯。而朱熹之偽,就偽得坦然自如,不動聲色,顯然,青出於藍勝於藍,孔夫子當自慚弗如。看他在收拾那個色藝雙絕的台州營妓嚴蕊時,眼都不眨一下,盯著那漂亮女郎的美妙胴體,一鞭一鞭地抽得皮開肉綻,心中好不快活的同時,嘴上卻在義正詞嚴地批判,得到弗洛伊德性虐狂的大滿足,又做出正人君子的冠冕堂皇狀,說明朱的偽,是上了層次的非同小可的偽。所以說,這部記敘朱熹行狀的《四朝聞見錄》,是研究此人的重要著作。幸好他的後人不是焚書坑儒的秦始皇,否則,我們就看不到聖人背後其實更近乎人的原生態的一麵了。

很遺憾,關於作者葉紹翁本人的史料,卻所知甚少。不過,有一首膾炙人口的七絕,千年傳唱下來,幾乎被大多數文人雅士所熟知。

你絕有可能背不出朱熹的詩,但這首,你一定有印象。

應憐屐齒印蒼苔,

小叩柴扉久不開。

春色滿園關不住,

一支紅杏出牆來。

(《遊園不值》,見《靖逸小集》)

詩寫得很精彩,至少在朱熹的《南山集》裏,很難找到這樣動感十足的詩句。朱的詩,乏靈韻,多呆板,好議論,少情趣,這恐怕與他害了後人,也誤了自己的理學有關。葉詩的最後一句,想不到成了港台地區經常用來形容妻室外遇的隱喻詞,這自然不是詩人的原意。若以文衡人,似可想象這位詩人,是既風流,又浪漫的,不像朱熹,一副布道麵孔,一副教父神氣,讓人很討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