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十三年(1276),忽必烈滅掉了南宋,擄獲南宋幼主恭帝和謝、全太後等北歸,為了慶祝勝利,忽必烈大擺筵宴,朝廷內外一片歡歌笑語,喜氣洋洋,隻有皇後察必未露出一點兒喜悅顏色。
忽必烈見皇後不太高興,十分納悶,故問道:“我現在已經平定了江南;從此以後,天下太平,再也不用打仗了,大家都非常興奮,你為什麼不高興呢?”
察必馬上跪下說道:“我聽說自古以來就沒有千歲之國,今天南宋皇帝成了我們的階下囚,但願我們的子孫不要落到這步田地,那就萬幸了。”
察必以“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的道理,勸誡忽必烈不要被勝利衝昏頭腦,認真治理國家,以保證帝位長久流傳下去,子孫永享富貴。忽必烈曾將南宋府庫故物陳列於殿廷之上,召喚察必觀看,察必看後立即離去。
忽必烈不明白她是何意,特遣宦官追問其中原委。察必回答說:“宋人儲蓄此物是為了留給子孫,其子孫不能守,而歸於我,我何忍取一物耶!”作為一位蒙古族婦女,在大家歡慶勝利之時,能為國家的長遠利益考慮,說出上麵一番話來,實在令人敬佩。
察必就是這樣,事事以國家大局為重,處處為國家長遠利益著想,不但輔助忽必烈治理國家,也把後宮和家庭治理得井井有條。她還親自帶領宮中女工演練女紅,親自執弓操弦,紡織絲綢,縫製衣服,勤儉持家,成為忽必烈最為得力的賢內助。由此看來,忽必烈寵愛察必,不是把她看成玩物,而是看成政治和生活中的終身伴侶。
至元十八年(1281),察必去世時,忽必烈非常悲傷。接著立南必為第一皇後。忽必烈年老之時,南必參與政事,為當時大臣和後人所不滿。
南必此時還在漠南學堂學習漢學知識,南必的師姐英若蓮來了,她正挑柴做飯招待她哩。南必來到一眼井跟前,她放下擔子打算休息一下。
這裏是南必常歇腳的地方,她扯起褪了色的粉紅布褂大襟抹了抹臉上的汗水,坐在井沿草坪上。南必是一個17歲的女子,在她那圓而黑的臉盤上,有著一雙大而黑的眼睛,閃爍著熱情、天真而又好奇的光芒,仿佛是剛剛踏進這個世界似的。
南必的嘴角微向上翹起,好像她本是微笑著,即使在氣惱的時候,也掩蓋不住她那美麗善良的麵龐。
一陣春風吹過來,南必的頭發飛揚,煞是迷人。南必的皮膚很勻淨,但膚色和銅差不多,是蒙古女子那種特有的胴體之美。她的嘴唇厚了一些,但曲線極美,一口牙比出殼的杏仁還白。南必的頭上那綹烏黑而發亮的劉海短發,已被汗水浸濕,卻愈加顯得楚楚動人,有一種蒙古女子特有的風韻。
也許有些累了,南必顯得十分嬌慵,頭發倚在柴草上,兩條圓潤的長臂,伸出來壓在柴草上,從她那粉紅的襟領處露出一些細膩的胸脯。
英若蓮來了。英若蓮說:“南必,我已同恩師見過麵了,你也不要再招待我了,我還有些事要辦,得馬上走。”“走?”南必站起了身,她拍打一下身上的草屑說,“怎麼?馬上到南方去嗎?師姐,我是準備招待你的。”
“師妹,我這次急匆匆來去,是有苦衷的呀。”英若蓮歎了一口氣,“本想求見一下忽必烈陛下,但家兄催我快回南方去。我也不知為何這樣急!”
“過來,休息一下再上路吧。”南必伸了一下胳膊,英若蓮就順勢倚到南必跟前,二人談了一些武學之事。
英若蓮臉上泛出一些奔跑之後的恬靜的微紅。
英若蓮穿一件紫丁香色的上衣,在一堆柴草上,像一朵荷花在展開,她跟前的南必更似出水芙蓉,二人相倚相偎,是人間一種極致美景。
南必安靜地坐著,在她那健康的、圓圓的、美麗的臉上,每一處都散發著青春和光彩。南必的手臂裸到肘部,露出被日光曬成褐色的一段,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地擺動著,擺動著。
“若蓮,你剛才說準備見忽必烈陛下?”南必撲閃著大眼睛。
“是的。”
“那是為何?”
“師妹,你有所不知。”英若蓮說,“忽必烈有意征南。”
“還要征南?”
“對。”
“忽必烈之意你因何而知?”南必說,“該不是恩師告訴你的吧?”
“正是。”
“是他?”二人都在劉秉忠之弟開辦的學堂中學習。“對。”
“聽說這一次忽必烈去上都,被刺傷了。”“隻是受了驚嚇。”
“刺客夠大膽的。”“不。”英若蓮說,“忽必烈當時鎮定自若,還放了刺客。”
“真的嗎?”“是的。”英若蓮說,“陛下什麼沒經曆過,區區刺客又怎能傷他。”
“忽必烈陛下也夠英偉的。”南必歎了一口氣說。
“你見過他?”
“沒有。”
“我也沒有。”
“那你為何想見忽必烈陛下?”南必格格地笑了起來。
“是為了想勸他一直,不要再入侵南方交趾國。”
“你呢?”
“我?”南必笑了一下,“我又怎麼了,還不是跟你一樣,沒有見過忽必烈的麵。就算他從我們麵前走過,我還不是不認識他嗎?你也一樣。”南必說完又笑了起來。
也就是在南必和英若蓮說笑的當兒,忽必烈確實從她們麵前走了過去,且直奔沉堂寺而來。
劉秉忠之弟劉和忠、劉西坡早年隨忽必烈征戰雲南,而今,他們都回到大都,並且在金蓮川安了家。劉西坡還在金蓮川開辦經學院教授蒙古貴族子弟以漢學之禮。忽必烈這一次決定去沉堂寺,也主要是想看一下劉秉忠之弟授業蒙古人的情況。
到了沉堂寺,正在此修書立說的張文謙叫來住持法師,把寺內安排停當,還在周圍布置了怯薛,沒多大一會兒,天就黑了。忽必烈叫張文謙陪他飲酒,張文謙感激涕零的樣子,忽必烈說,“你不必那樣!國家之事,多勞你日理萬機,才能基業永固呀!”
張文謙誠惶誠恐地說:“陛下,為陛下鞍前馬後,是理所應當的。”
忽必烈笑了一下說:“你的書編得如何了?”“回陛下,正在按計劃進行。”“八思巴創出了蒙古新文字,你也要用心啊。”“是的。請陛下訓教。”
“我這一次人沉堂寺,途經九裏灣、七裏庵、紅廟~帶,有一種想法,有時離你要看的東西遠一些,也許更能清楚一些。”忽必烈說,“隻緣身在廬山中,對嗎?你們漢人真是博學多才,什麼事都能想的明白。我呢?現在就有意跳到界外,冷靜地看一下漠北,看一下桑刺。”
“桑剌?”張文謙一驚,“陛下對桑剌心有疑慮。”“是啊。”“陛下明智。”
忽必烈點一下頭說,“你先回去!我要一個人靜下心來,好好地想一想。張文謙起身告退。”
忽必烈很想任用張文謙推薦的所有人,包括劉西坡。忽必烈和住持公偉法師論法,正好公偉俗弟子來了一幫人,還有翰林學士徐岩一行數人。忽必烈感歎道:“即使待在沉堂寺,也很難修身養性。”徐岩說:“修身齊家治天下,乃我漢學之精華也。”
察必說:“諸子皆為世外高人,皆知先賢有無為而治之說,但汗國初建,即出貪糧之官,何故?”忽必烈說:“日後讓達魯花赤每月上報各州縣實情。中書省要每月輯出各地要典。”
徐岩說:“自成吉思汗以來,各地汗人皆有心向聖朝之意,恐臨安半閑堂複出,而擋賢人之路。”忽必烈說:“不會的,不會的。在我大元朝,決不允許南宋半閑堂之惡風,更不允許有賈似道之流存在。”
徐岩說:“舉報阿合馬貪贓枉法者甚多,不知陛下有何決斷?如果長此以往,就怕真的要鬧出一些事端?比如漢人多烈士,忠義之人難免有些義憤之舉。阿合馬賣官之事,已是元朝大弊。還有阿合馬大修寺院之事,家中養了兩名南朝歌伎,那裏終日笙歌不絕,世人皆有怨言。”
另一位也說:“我是有意出家為僧之人,本不想對世事多言,但不忍心各地生出事端,總想提醒陛下多備監察之職,在元國形成一個大監察之網。”
忽必烈說:“正如我意,元朝當用此法,使貪官枉法之事不得出,使元朝得以弊絕風清。”
察必說:“如能弊絕風清,則是我元朝子民之福。”
忽必烈對這一群漢儒所言心中感激萬分,在他們走後,他一個人靜靜地想了許久,認為他在汗國初始,也是多靠漢人扶掖。那時,如果沒有劉秉忠,很難想象他在蒙哥汗時會遭遇什麼不測。忽必烈正回想著往事,皇後察必走了進來,她說:“這一幫子漢儒,真是挺有真才實學的。”
“是的。”忽必烈感慨地道,“特別是那徐岩,看上去挺文弱,卻似成竹在胸,談經論道,真是挺有意思的。就連沉堂寺住持法師都對他讚不絕口。”
“也隻有他們,能把安童這樣的人培養出來。”忽必烈說:“怎麼還不見安童過來?這小子,年紀輕輕,學識卻驚人之極。”
“到寺外轉一轉!”察必想乘著忽必烈的興致,邀他到沉堂寺外的田疇上縱馬馳騁,也好放鬆一下心情。忽必烈點了一下頭。
忽必烈和察必走出沉堂寺,就沿著寺後的港河沿縱馬馳騁。他倆把馬催得風快,許久,才放慢了馬的速度,二人相視一下,縱聲大笑起來。
“我們還不老?”
“是的,陛下。”
“還能騎馬。”
“能。”察必微笑一下說,“我們不光能騎馬,還能騎快馬。”
“是的,察必。”忽必烈跳下馬,鬆開馬韁,讓它和察必的馬並轡而行。他和察必則跟在馬的後邊走。大地到處都一片青翠。在那些分割成碎塊的水稻田裏,排列著剛插下不久的秧苗,它們隨著和風的吹拂輕輕地擺動著。早種的油菜已經開花了,散發著陣陣花香,誘來一對對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遠遠望去,青苗飄搖,黃花燦燦,白蝶飛舞,相映成趣。恰值春意濃鬱。
這時的南必和英若蓮已離開那水井,她們各拎一捆柴草,在田疇上和忽必烈、察必迎頭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