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璮叛變 完善漢製(1 / 3)

阿裏不哥的許多夥伴對他的四麵樹敵很是惱火,覺得這樣下去,必然會弄得成為孤家寡人,離散之心在軍中彌漫著,這給忽必烈追擊並殲滅阿裏不哥造成了絕好的機會,可是曆史又給忽必烈出了新的題目。

從中原來了急報:山東的世侯李璮造反了!

後院起火,使他怒火中燒,他覺得這比追剿阿裏不哥更重要,便匆匆地安排了一下目前的軍事部署,就帶兵回到中原了。

舉旗造反後,李璮把他的指揮中心安置在濟南。

他的旗幟應該說是光彩奪目的。站在漢人的立場上,舉義兵討伐韃虜,在當時無疑是英雄的舉動。南宋在北方廣大漢人中,他仍是正統的代表,是正義的希望。李璮從蒙古反身投靠宋朝,還是給自己披上了一襲金花花的外衣。

可是,他一起事,就立刻陷於了窘境。他原以為會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的,幾天之內就可安定天下,起碼在道義上應該是這樣。可是現在看來卻應者寥寥……即使他寄托希望的大宋朝廷,除了給他一些毫無用處的大得可以的虛頭銜以外,一點實質性的支持都沒有。至於那些早就和他通聲氣的各處世侯,平日對蒙古人恨得牙癢,這時卻按兵不動,甚至和他斷了來往。這真使他灰心喪氣……

“誰也不能指望了!”他憤怒地嚷嚷。

他也不能全怪別人,他應該回頭想一想自己的半生所為,就會明白:這義旗該舉,卻不應該由他來舉。在許多人看來,他是一個政治流氓,聲名狼藉,誰會跟他走呢?

他的養父李全,原是個社會混子,後來趁社會混亂“起義”,後兼並了很有勢力的紅襖軍,漸成氣候。他卻沒有農民起義軍的誌氣,一會兒投靠宋朝,一會兒又跪到蒙古人的腳下。在他死後,他的養子李璮襲了他的爵位,兒子雖沒有養父的血統,為人行事卻和李全惟妙惟肖。他明裏不敢,背後裏卻首鼠在宋元之間……

他覺得強於他的父親,他有自己的經營了幾十年的山東地盤,有十幾萬軍隊,這遠非通常的“流寇”所能比擬。

他野心太大了,一心想在亂世中撈個皇帝做做,他也太聰明了,想用他的聰明玩弄兩個皇帝:趙昀和忽必烈……

太聰明的人必然糊塗,他錯誤地估計了自己和形勢!

他氣急敗壞地走到他的夫人房裏。

夫人看樣子是剛抹幹了淚眼,慌忙站起來迎接他。

她算不上什麼美女,可是在身材、麵貌和舉手投足之間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嫵媚和高雅,使那低俗的丈夫不敢對她太放肆。

他的夫人姓王,叫王衣青,是大元的中書平章王文統的女兒。

王文統是益都人,少年時代就很有才名,可是生不逢時,他的一肚子學問和能力卻沒處用。他看當地軍閥李璮有地盤有勢力,將來會有前途的,就投靠了他,並以女兒許之。有人說王文統是不是看走了眼?絕不是。王文統的確有本領,他的本領就在於他超出了一般讀書人的鄙陋眼光,破了他們的清規戒律。他早就知道李璮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也並不對女婿在道德上做過高的要求,曆史上有哪個開國皇帝是有德行的?還不都是些無賴流氓之類!“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是真理。他就把自己的理想和女兒賭在李璮身上了!

後來,王文統經姚樞、許衡等人的推薦來到了忽必烈的身邊,他有了飛黃騰達的絕大機遇,幹得比他的薦舉人更好也更受信任,使他們嫉妒得眼睛發藍。可是他沒有忘記他在山東的女婿和女兒,還和他們保持著密切的聯係。一是他害怕那好大喜功,聰明過頭的女婿鬧出禍來,二是仍把日見強大的山東王李璮當做自己和忽必烈的“牌桌”上一個有分量的籌碼。

自忽必烈和阿裏不哥為大汗之位爭打得不可開交,無暇他顧時,李璮認為大好機會到了,他寫信給他的嶽父王文統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在山東起事,別的漢人諸侯遙相呼應,忽必烈必然首尾難顧。用不了半年,大事可定。然後舉北方之雄兵,過江南下,宋朝小朝廷一定會像一隻雞蛋似的被我捏碎,在他們來說是寧願把江山給我也不願給那野蠻的蒙古韃子的……”

這是李璮對當時形勢的估計。

可是,王文統卻不這樣看,他回信說:我的賢婿,你對天下大勢的分析,完全錯了!忽必烈不是像他祖宗那樣的大汗,他是一位偉大的帝王,據我看,“雖秦皇漢武不能比也!”阿裏不哥哪裏是他的對手,北方之亂,不日即可平定。你所說的各地的諸侯,都在望著大汗,希望得到他的恩寵,你若這時起事,他們絕不會助你!相反,他們會趁機邀功請賞……我看,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以惹塌天大禍!

他覺得嶽父是文人見識,遇事思慮過多,躊躇不前。他們就這樣信來信往相互駁對著。後來李璮競對嶽父罵罵咧咧地說: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你就安心給蒙古韃子做宰相吧,我的事不用你管了!

現在事情的發展正如嶽父所料……

李璮坐在床邊歎氣。

夫人問他:“往日的那些朋友,他們怎樣,有動靜嗎?”

“還是那幾個。隻太原總管和邳州萬戶響應了,他們和我連不成一片。忽必烈一掌就可打翻他們!”

“……當初應該聽我爹的話……”

一聽夫人提他爹,李璮就火冒三丈:“還提你那老爹!他是不會幫咱們了。你想,他若跟我打天下,即使成功,我也不過給他個宰相當當,現在他已經是個宰相了,他還跟咱們造反嗎?”

王衣青哭起來。“你別哭了,哭得我心煩意亂。”李璃說,“我看你給你老爹寫一封信吧……”

“還給他寫什麼信……”

“你告訴他,我既然已經起事,就要打到底,請他再想想辦法,幫我一把!”

“他怎能幫你呢?你想,你是他的女婿,你一起事,就有千萬隻眼睛盯著他,忽必烈,說不定早把他給看管起來了!”

“你懂什麼?”李璮說,“這時忽必烈還沒有從漠北回來呢,這時他若在忽必烈的心窩裏捅上一刀,忽必烈也許就回不來了!”

“他,他能做什麼呢?”

“他能做什麼,不用我們告訴他,你趕快寫信吧,你的信能頂千軍萬馬!”

王衣青走到書案邊,在石硯上研著墨,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真不知寫什麼好,但丈夫就在一旁等著,她又為難得哭起來,“相公,你,還是你來寫吧……”

“我能寫的時候,早寫了,還用來求你!”李璮咆哮道,“我不願和那老頭兒再說什麼了!這次你來寫,你是他的女兒,你再求他一次……我能寫出你那筆,跡來嗎?”

王衣青鋪下紙,簌簌落下的淚滴立刻把紙打濕了。

“你哭,你哭,我對你說,你哭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我幹的卻是誅滅九族的事,等我們一起上刑場的時候,那時,你哭也哭不出來了!——寫,快寫!你寫完後,我馬上派一心腹快馬加鞭送到蒙古京城,明兒一早你那老爹就收到了!”

李璮把門一摔走了出去。他來到一個別院,他的小妾忽乃住在那兒。

忽乃是蒙古大將、黃金家族的一員塔察兒的妹妹。那時,忽必烈對李璮極盡拉攏之能事,他虎踞山東三十幾年,兵精糧足,無人能夠動搖他,代替他。蒙哥給了他世侯的頭銜,忽必烈又讓他行山東中書省事,這更使他的氣焰熏天。李璃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想給自己弄個蒙古媳婦。當然他不會弄個平常蒙古人家的女子,他派人到京城去輾輾轉轉,和在忽必烈麵前紅得發紫的塔察兒拉上了線。塔察兒覺得把妹妹嫁給李璮也不算辱沒了自己和妹妹,就同意了,再說,塔察兒也不拿男女之間的這種事像漢人一樣當成什麼大事。不過,他還是請示了忽必烈……

忽乃麵容還好看,隻是輪廓太粗闊。身形人高馬大,膀闊腰圓。她能夠騎馬掄刀,開得硬弓。在蒙古人看來,也許她是人人豔羨的美人,人家有自己的女性美的標準。你若給蒙古人一個中國的林妹妹,他們一定會手足無措,說不定厭惡得立即走開。起初,李璮也是有點難以承受,後來他想,這女人給他的東西,不是在別的中國美女身上所能得到的……

李璮要起事造反,沒有和忽乃商議,後來她知道了,就對李璮說:“忽必烈是草原上的雄鷹,山林中的猛虎,你打不過他的!”忽乃還不大會說漢話,李璮要聽懂她的一句話,要費很多事,不等她說完,李璮就叱道:“娘的,像狼嚎似的,你說了些什麼屁話,給我滾到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