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文醜帶領兵馬逶迤而來,一路上咬牙切齒,發誓要為死去的弟兄顏良報仇。文醜因為厭惡劉備,所以才以“劉備是個屢戰屢敗的人,身帶晦氣”為理由,讓劉備率領部分兵馬跟在後麵,而沒有讓劉備和自己同行。文醜永遠也不會想到,正是這個有點意氣用事的決定,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而文醜此來,內心激憤,我們對關羽安危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一般人首先受製於首因效應,憑借“第一印象”來下判斷。如果近期有強烈信息對第一印象進行顛覆性更新,則又會受製於近因效應。曹操等人,在關羽輕鬆斬了顏良的利好刺激下,對關羽奉若神明,認為如果關羽再來麵對和顏良水平不相上下的文醜,當然也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
但我們前麵已經說過,關羽之所以能夠一個回合殺了顏良,是因為關羽已經處於高強度的喚起狀態,而顏良按照習慣性思維卻還處於“來將通名”的預熱階段。但喚起是個體對外界刺激的一種應激反應,能否喚起並不由關羽自己決定,而是由外界的刺激結合當時的情勢而定的。更重要的是,高強度的喚起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連續出現的。
關羽是一個比較容易被喚起的人,但他這一輩子總共也不過被高強度喚起過三次。到目前為止,他已經用掉兩次了。一次斬了華雄,一次斬了顏良。還有最後一次在不遠的將來也要用掉。
而且,最關鍵的是,一次高強度喚起的狀態,不可能維持很長的時間,就像一個波峰,在瞬間就會跌落,恢複常態。關羽深知這個道理。你看,斬華雄的那一次,曹操給他倒了一杯壯行酒,他都不喝。這並不是他不喜歡或不想喝,而是他沒時間喝。關羽知道,高強度的喚起狀態稍縱即逝,一旦喝了這杯酒,華雄可能就斬不掉了,掉腦袋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斬顏良也是如此,關羽也是迫不及待地出馬,和顏良沒有一句語言交流,就已經揮刀相向。
可惜,文醜不懂這個道理,客觀上也沒有條件讓他來保持自己的喚起狀態。顏良莫名其妙地被殺,而不是死於光明正大的廝殺,這是一個猛將的最大恥辱。文醜和顏良情同兄弟,當然有一股怒氣要為其報仇。如果文醜恰在顏良身邊,當時憑著一怒之勇,處於瞬間的喚起高潮,而關羽在斬了顏良後,處於逐漸消退的狀態,此消彼長,是很有可能殺了關羽報仇的。
但是,文醜領兵而來,一路勞頓,心中那一股怒火早就在途中逐漸消退了。旅途寂寞,激情消退之後,文醜一個人就開始分析起關羽為什麼可以一刀就斬了顏良。
不分析還好,一分析就壞了。因為分析的結果必然是:這是不可能的。但事實“死生生”擺在那裏,不由人懷疑。這給文醜造成了極大的認知不協調。囿於當時人們對神秘力量的崇拜,文醜想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可以解釋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必然是有一種神秘力量在冥冥中操縱這一切,也就是說關羽是神而不是人,否則絕不可能。文醜通過對自己態度的改變調整了認知不協調,卻也在自己的心田裏深深埋下了恐懼的種子。文醜頓時不寒而栗,顏良和自己的武藝在伯仲之間,顏良一合就慘遭不幸,那自己呢?文醜不敢再想下去,他甚至有點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了。
這就是一個人蒙頭瞎想的害處。這個時候就看出劉備的用處了。如果他願意帶著劉備一起走這漫漫征途,就用不著自己一個人在暗夜裏胡思亂想了。世界上最了解關羽的人就是劉備,關羽到底是神是人,劉備最清楚了。劉備此刻和曹操正勢不兩立,必然會幫助袁紹這一邊。通過和劉備聊天,不但可以把關羽的底細摸清,而且還有一個非常大的好處。關羽隻要一見到劉備,絕對不可能刀兵相向,甚至可能會反戈一擊。如此這般,文醜就絕不會有性命之憂。
神實際上是一種被極端化的權威。關羽不是神,是文醜自己將他神化了。當人們對權威陷入迷信的時候,必然將權威推向了神壇。這一員河北猛將,如果不能擺脫自己內心對神化了的權威的迷信和恐懼,等待他的必將是覆水難收的厄運。不得不讓人長歎一聲,權威對人的影響力是非常巨大的,即使是理智、清醒的人,也會不由自主地出現盲從行為。而一旦權威被神化,後果就更加可怕。順從者就變得對神化的權威頂禮膜拜,言聽計從,甚至會將自己的生殺予奪完全獻祭給神化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