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上,韓國一般說有八道,慶尚南北道,全羅南北道,忠清南北道,再加一個江原道,首都圈則叫京畿道。而八道之外的第九道濟州,是近年新設的。我們可以注意到,傳統的道大都分南北,隻有江原道沒有孿生。為什麼呢?這是因為,韓國的江原道本身就是南道,朝鮮那邊,也有江原道,那個是北道。
江原道山高林密,宜於遊擊和逃難,在韓國是農業道,主產玉米。韓國超市裏的玉蜀粟飲料以及路邊攤頭的煮青苞米,大多是江原道的出品。近些年,江原道主打旅遊牌,數次花大力氣申辦冬奧會未果的平昌,就是江原道的旅遊勝地。今年,江原道首府春川市,則又搞了一回國際啞劇節。
啞劇節,又叫心理劇節,演出地在春川郊區一座露天遊泳場。我們從南楊州出發,驅車兩個多小時,過大勝裏,過加坪,再過楊坪,就到了春川城外一座長長的大橋上。橋下是散漫的河灘,有青草隨夜風搖曳,有花奶牛緩緩出沒其間,而啞劇節劇場的入口,就是這座橋的引橋。
引橋上方搭起了棚子,形成一條長走廊,棚頂拴滿洋紅綢條,燈光追上去,極為炫目。我們一行人馬上有點興奮,嘰嘰喳喳橫在走廊上合影,姿式還沒擺好,從入口處湧來一群奇群異服的印度男女,他們二話不說,徑直插花擠進我們的行列,衝著鏡頭紛紛亮出了一口口白牙。據韓國朋友說,他們應該是演員。
走下引橋,就算進了劇場,夜色朦朧中,有引導員指揮我們向左拐,說那裏正有演出。應該是一出活報劇。因為是從半路看的,也弄不清劇情,但看起來,像是發生在一個家庭內部的凶殺故事。在我們來之前,就有很多人被殺掉了,他們手舉一副空像框套在自己臉前,那就代表已經死了,變成遺像了。是啞劇,沒有台詞,一切都靠肢體說話,跳躍,揮手,掩麵,折跟頭,都應該有特定的含義。演出進行中,在我們身後,突然衝過來一輛救護車,吱哇怪叫著,嚇我們一跳。車門開處,跳下一位白大褂醫生,還有一位目光散亂的病人。穿過我們自覺讓開的一條狹路,醫生把病人押回了舞台上的家。
這個病人進得家門就開始著手謀殺,費盡周章,終於用炸藥包把一對老夫妻炸死了。之後,舞台旁側,隱身在密密樹叢後的一台起重機伸出長長的胳膊,吊來一個帶翅的天使,她在半空,在晃晃悠悠的繩索上做飛翔和眺望的姿態,引來觀眾一片叫好聲和掌聲。天使落地,解開腰間的繩頭,係到了那個病人身上。起重機啟動,病人順勢展開臂膀,美美地飛上了天。而天使在舞台上拚命地揮動翅膀,卻再也飛不起來了,隻好頹然委頓於地。劇終。
我們看得稀裏糊塗,和同行的朋友討論了半天,也沒理清個頭緒。
進入主演出場要排隊,沿途路過荒林小徑,兩旁高低錯落擺放著一些電視,裏邊演的節目陰氣森森,是曆屆啞劇節節目精選。而且樹叢後頭,還不時閃現一些鬼怪模樣的家夥,借著昏黃的路燈,伸出血紅的長舌頭嚇人。
小路盡頭,主演出場門口,燃著一堆熊熊篝火,守在篝火旁的,正是與我們合影的那一夥印度人。他們繞著篝火敲鼓,跳舞,唱歌,歌的曲調,讓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永恒的愛情》,以及後來風行一時的喇叭褲,大鬃角。夜色迷濛,火星四濺,麗紗飛揚,印度女人眉間的那顆紅點越發顯得嬌豔了。
主演出場的大門口,密布縱橫交錯的繩索,我們跟隨著人流,像接受特種兵訓練一樣為自己扒開一條縫,在網中彎腰潛行。進得門來,見很多人圍成一堆在看著什麼,我擠上前去,見一個黑人藝術家,席地而坐,扮成木偶,觀眾可以隨意擺弄他的身體。讓他的頭向左歪,他的頭就向左歪;讓他高高抬起胳膊,他就保持領袖雕像的姿態,為大眾指明前行的方向。我也好奇,動了動他右手的中指,讓它向下彎了一個九十度。他的手指很幹燥,暖暖的。
若幹個露天遊泳場的水被排幹了,那就是舞台。原來,舞台在低處, 更利於觀看,像古羅馬的鬥獸場,或是足球賽。我們看的第一個節目,是一名女歌手在池畔邊舞邊唱,兩個男吉他在旁邊伴奏,從裝束、腰肢和歌曲的節奏來判斷,應該是來自中美洲。隻是,歌手與吉他,聲音都很低啞,像是麥克壞掉了。我猜,也可能是故意的,如果她們的聲音太響,別的場地會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