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亂燉本是韓國軍中菜式,後來流落民間,也算為粗陋的韓式飯菜增添了若幹花色。其做法極為簡明扼要,一口扁鍋,內有香腸、午餐肉、菠菜、圓蔥、蘑菇、豆腐、小魚、辣白菜,還有很紅的辣椒麵,以及方便麵,浸在一夥,旺火亂燉即可。熱氣騰騰間,一吃一身汗。
後來發現,在軍營裏吃這東西,才得真滋味,又辣又香,是韓食中難得的味重湯厚之物。是隨一夥朋友去參觀邊防哨所,我們被告知,不能吭聲,否則兵們發現外國人混入了禁區,我們會被五花大綁逮走。相信在這種緊張刺激的氛圍下進食,石頭也能吮出清香味來。
一種說法,韓戰期間,美軍敗退,四處丟棄食品,韓軍後勤補給困難,就半揀半搶,然後燴到一起燉出韓式口味。另一說法,六十年代韓人生活困難,在美軍駐地附近的垃圾箱裏,經常可見香腸及罐頭,貧苦的韓人視如珍饈,撿拾回家去亂燉一鍋,是難得的改善生活。
在部隊亂燉的來曆上,韓人坦誠。表達對強製兵役的反感,韓人同樣坦誠。韓國搞的是全民強製義務兵役,適齡男青年統統要當兵。讀大學,工作,戀愛,結婚,都要為當兵打算出兩年時間來。最佳選擇是沒有的,大多數人會選大學二三年級時,最好是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失敗後,套上軍裝。一來可以改換一下環境和心境,二來又避免了自己去當兵,女朋友被別人搶走。有幾個韓國當紅明星,當年裝病逃避兵役,如今被揭露出來,公開道歉還不夠,乖乖扔下拍了一半的電視劇,去補兵役。也就是說,部隊亂燉,隻在飯店裏吃吃是不中的。
很多韓國人說,強製兵役嚴重影響了韓國的經濟,韓國青年與同年齡段的中國青年相比,要麼大學畢業晚兩年,要麼參加工作晚兩年,這怎麼可能有競爭力呢?這是堂皇的說辭。私下谘詢過韓國朋友,他們承認,盡管人人當兵,可“戰友”,從來就不是他們日常人際關係的組成部分。一口鍋裏吃過軍中的亂燉,這未必是人生的美好體驗,反而是一種無奈而淒惶的記憶吧。
而在中國,戰友,則是一種重要的人際資源。提起戰友,那是要一醉方休和兩肋插刀的,比同學關係更為純淨、仗義、直截了當。同時,中國的軍隊對年輕人而言,不失為晉身之階。可韓國當兵,則是全盤荒廢,但又因人人如此,相對公平,想抱怨都沒門,剩下的,隻有氣堵。
亂燉是隨意組合的,缺乏色香味的精致調理,這就變成了韓國軍中人際關係的暗喻: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趕緊把這兩年無聊時光熬過去。在這種強製狀態下結成的關係,當然不能指望有誰去珍惜。
韓國《朝鮮日報》新近披露,忠清南道一陸軍訓練所內,因浴室下水道堵塞,沒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一大尉盛怒之下,逼新兵集體吃人糞。盡管有機靈者用中指沾糞,伸進嘴的卻是食指,但中指所領受過的軟膩膩的觸感,畢竟將一生揮之不去。對此,最憤怒的,是韓國的母親們,她們質問國防部:兒子交給你們,我們怎麼能放心?是啊,亂燉本已寡情,人糞豈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