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炸醬麵(1 / 1)

電視上,東北一市長與韓國一企業家對話。市長說他知道韓國小學生考試得滿分,家長會獎勵他們去吃炸醬麵。市長借此想表達的至少有兩點,一是他了解韓國,二是韓國人民熱愛中國飲食,中韓友誼源遠流長。但是他錯了。

說第一點,拿炸醬麵當獎品,這是老黃曆,要由此上溯到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今天,你還能說中國城裏的小學生考好了家長會獎勵他一頓大米飯嗎?中國孩子考滿分不容易,但成績壓倒了媽媽同事的孩子,就有肯德基或麥當勞可吃了。

同時,此炸非彼炸。市長想的,是那種過水手擀麵,配雞蛋醬或肉醬,再灑上一束蔥心綠的黃瓜絲,清清爽爽的,吃完後走出飯店百步開外了,餘香還在齒間出沒。韓國炸醬麵與此相去甚遠。大海碗,黃麵條,上覆棕紅色粘稠配料,為方便想象,你可以把它設定為勾芡用澱粉加醬油攪勻而成的液體,用眼睛及舌頭仔細分辨,於其中可發現肉末、小蘑菇、毛蔥、胡蘿卜及其他不詳物品。

麵上桌時,韓國大嫂還會笑眯眯遞你一柄精鋼剪刀,教你把又細又長又硬的一坨麵剪斷,才好入口。剪刀飛舞,也算韓國飯店裏的一景。

韓人吃食偏清淡,有過埠新娘因難以戒斷油膩食性而與韓人離婚的極端個案發生。炸醬麵這一種濃香,或稱中國香,應該算是意外被韓國人普遍接受的唯一。一碗麵下肚,不敢說飽,是不餓了。不餓,是在韓國進食的基礎體驗。一碗4000韓元,折人民幣20元左右,從板門店到濟州島都不偏此價。對此,韓國朋友劉先生解釋說,當年確因炸醬麵極受歡迎,韓國人趨之若騖,政府限定了價格,以控製華僑經濟的過度發展。

這就涉及到了市長想表達的第二點。可以說,在全世界很多國家,華僑都是富人居多。隻有韓國華僑,一直窮。從前的限製太多,買房不能超過一處,買地不得多於兩百坪。仁川僑領孫德俊這樣解釋他不讀大學的原因:有比他年長的,點燈熬油地讀了一流大學,可是進不了政府機關和大企業,畢業後窩在家裏撫著日漸泛黃的教材長籲短歎,父母年紀一天天大了,店裏的生意操持不動了,他隻好仔細地挽好袖子,接過料理店的攤子,在灶前忙著做炸醬麵。孫先生想,如此拐個大彎,還不如早早地就認了炸醬麵的命。

作為仁川中華街的代表人物,孫先生經常接受韓國電視台采訪。用他自己的話說,韓國人隻要一想到華僑的事,一想到炸醬麵,幾乎馬上就會想起他的麵孔。但畢竟,生活各個方麵所受到的限製,是他一生難消的隱痛。曾經有華僑借韓國朋友的名義買地,傳到下一輩,朋友的兒子說了:這塊地明明是我家的啊。地,生生就被他霸去了,華僑想打官司都沒法寫狀子。

韓國很多大學的中文係都曾邀請孫先生去講中國文化與華僑生活,他可一點不客氣,直率地指出在韓華僑曾經所受的限製與不公,經常是,大學生們在下邊給他鼓掌,臉上卻已是一紅一白。

所以,有機會與在韓老華僑聊天,輕易不要提炸醬麵。一提炸醬麵,他就去捂臉,展開手掌,是一把蒼黃的辛酸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