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與啤酒一樣,是成年後的飲品。小孩子大都不喜茶味,他們迷戀的,是可樂快速的甜與咖啡陰沉的苦。當然,還有另一種茶,大麥茶,就是將大麥粒炒焦,泡水喝。它最早是隨韓式飯店一起進入中國的。一般情況是這樣,能接受它的人,喝上了就忘不掉那種溫暖的口感。不接受的人,嚐一口之後就不會再碰,總擔心是刷鍋水。這一點,它與啤酒相似。不愛啤酒的人更不客氣,拿馬尿的騷味,來作賤啤酒及其愛好者。
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現代漢語詞典》對“茶”有七種解釋,之一為:“常綠灌木,葉子長橢圓形,花白色,種子有硬殼。嫩葉加工後就是茶葉。是我國南方最重要的經濟作物之一。”這是“茶”最理直氣壯的本意,比如,龍井。龍井是綠茶,之外還有烏龍茶,台灣人愛喝;還有紅茶,討老外的喜歡。最有名的紅茶叫大吉嶺,印度及尼泊爾出產。聽這名字,是不是有一種雲霧繚繞的幻覺?因此成為霧都倫孰人午茶的首選,就好理解了。
中國號稱茶古國,茶大國,但多年混跡民間,還真就沒發現有多少代代相傳的講究值得向老外吹吹的。最怕到街邊小店,坐定後,服務員會用毛玻璃杯沏上碎末子茶,喝一口,一股幹白菜味。講究點的酒店裏,流行加冰糖的花茶,追求的是不得罪任何一個客人的童叟無欺,男女鹹宜。倒是在中國新近和平崛起的各式茶館裏,觀賞過小丫頭玩弄上等茶葉,一張茶桌,備有下水溝壑,小壺小盞,又是聞味又是品葉的,表演與應景的成份太大,顯得虛,顯得多餘。
就這些花頭,也是近些年才又流行起來的,估計學了些日韓的皮毛,因此無論是茶館主人,還是下手的丫頭,對茶的態度,都缺少山泉流淌所具有的那種有根有據的自然神韻,而是像自來水一樣,擰來龍頭,就會來一股子急流。關上,就啥都沒了。因此上,他們都沒敢自稱茶道,叫了個“茶藝”。心術稍微歪一點的人,馬上會聯想到賣藝不賣身一類的話頭來。況且,很多人都有同樣的習慣,就是不把酒喝到一定份上,不好意思到茶藝館擺譜;喝到份兒了,嘴裏全是酒臭,哪條牙縫裏還容得下茶香?
在韓國水原市一家小店裏,教員大學張先生請我吃韓式火鍋,席間喝到一種酸甜適口的怪茶。我與張先生就此茶的漢語名稱開起了現場小會,根據讀音硬譯,可稱“食液”,我傾向於譯作“米茶”。食液,總感覺像脾胃消化不良的副產品。
張先生與店老板相熟,邀出了大師傅,請她介紹米茶做法。那大師傅頗警惕,一副手藝是錢更是命的神色,吞吞吐吐不愛說。張先生指著我解釋:“中國來的記者,要寫文章用。”我趕緊配合,表達喜愛和渴望。大師傅可能是本著弘揚韓國文化的精神,毫無保留地給我介紹了個底掉。其大意是,讓大麥生芽後曬幹輾粉浸泡發酵,將其汁水傾入米飯中,12小時後,米飯分解如紙絮,加入綿白糖即成。師傅得意地聲稱,這麼說說很容易,操作起來就太難把握了。就算是成手的她,做十次還要有一次是失敗的。
有人這時候就會有意見了:說了半天,韓國人喝來喝去的,怎麼都是變相的米湯,算什麼茶呀?說實在的,《現代漢語詞典》對一切故作聰明的人都是早有提防的,因此給出了“茶”的解釋之五:“某些飲料的稱呼。比如果茶、奶茶。”
再比如:大麥茶,米茶。
《現代漢語詞典》對茶的解釋之三是:“舊時指聘禮。”然後用括號進一步注解:“古時聘禮多用茶。”這個我就有點不服了,編此詞條的專家,很可能是位南人。像我們北地,即使再苦寒,娶人家女兒也是要送聘禮的,可北地無茶,時興送沉甸甸的整扇豬肉,還要係上紅繩。你要硬管我們送的肉叫茶,誰能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