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手(2 / 3)

黑馬和他都出了一身的汗水,他聞到馬身上的汗味,心裏舒坦極了,他貪婪地吸著鼻子,讓馬的汗氣味滋潤著他的肺腑,抬頭望著西斜的烈日,激動得全身都在抖動。又一次征服,使他心胸問的鬱悶頓時消散,他拍著黑馬的脖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怎麼樣?咱們跑一圈吧。”他對黑馬說道。

提起韁繩,他在馬的屁股上拍了一把,想把黑馬駕馭到開都河裏,過河到對岸的大草場上跑一圈。

沒想到黑馬不理他的駕馭,在河邊打著轉,噴著響鼻,就是不下河。

他急得在馬背上左驅右趕,吆喝著,回答他的,又是一聲馬的嘶嗚。

這時,身後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老騎手的女人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她大概病了,一臉的倦容,把手搭在額頭,細細地瞅著河邊的一切。

他尷尬地望了望女人,翻身跳下馬背,輕聲說了句:“這馬性子夠烈,我駕馭不了它。”

女人看了看他,走上來接過馬韁繩,沒說一句話,就往馬背上爬。可能是她太虛弱,一下沒有爬上馬背,差點摔倒。

他想幫她一把,可無從下手,想勸她一句,又不知說什麼好,站在一邊手足無措。

她終於爬上馬背,一抖韁繩,黑馬就下了河。河水不深,清亮清亮的,透著夕陽的光輝,馬一走進去,光輝就被黑蹄踩碎了,開都河裏金光亂閃,晃得他眼都花了。

女人把馬騎過了河,跑了個小圈,又涉水回到了河這邊,跳下馬,牽著韁繩,對他說:“這馬認生哩,看把你折騰的。”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看她走路的樣子有點晃,兢說:“你病了?”

“發了兩天的燒,身子有點虛。”她說。

“你咋不通知我?”他說,“我去給你叫醫生。”

“不要。”她說道,“現在已經不發燒了,沒事的。”

他沒有話說了,過了一會,他才說:“自己身體要保重。”

她勉強地笑了笑,叫他到家裏去坐坐。

“我剛釀的馬奶子酒,沒有人喝哩,”她說。

他幫她拴了馬,隨她進了屋子。她拿來兩個茶碗,倒了兩碗噴香的馬奶子酒,裏麵加了酥油,黃燦燦的,誘人眼。

她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對他說,剛娶了美人,不好好呆在家裏,來惹我家黑馬。

他低下頭,把一碗酒喝完,心裏又沉悶起來,不吭聲。

她又給他倒酒,笑著說:“當新郎不好,卻想著騎馬。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放著花一樣的女人不騎,就想著馬。”

他又把酒喝完,心呼咚咚地跳著,馬奶子酒在他的身體裏燃燒著,他有一肚子的委屈,卻沒法倒出來。

“你釀的酒好喝。”他說道。

女人愣了愣,又給他倒上酒,說了句:“好喝就多喝點。”說完,她喝完自己碗裏的酒,突然就流下了眼淚。

他吃了一驚:“怎麼了?我說錯了。”

“沒有,”她說著,一仰脖喝了一碗酒,“那個死鬼(自己的男人),沒有說過我釀的酒好喝,常說別的女人釀的酒味正。”

“唉。”他歎了口氣。

她也歎了口氣,對他說:“男人可能都是這樣吧。”

他說:“不是,你釀的酒確實好喝。”

“那你女人呢?她釀的酒呢。”

“她,”他搖了搖頭,“她什麼也不會,酒還沒釀出來呢。”

她看著他,覺察出了什麼,偏著頭,笑著。她的樣子很迷人。

他是有點暈了,又喝了一碗酒,頭也大了,酒勁往上湧。他想到自己的女人,她看自己的目光很空洞,卻很認真,但目光裏缺乏一種讓他接近的東西,好像她和他隔著什麼兩人無法溝通的網膜。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同,目光純淨,背後沒有隱藏的東西,她的目光叫人心動,使他全身蠢動,尤其是他的心,跳得沒有了規律。他的臉也燒了起來。

她就那樣看著他,笑著,又說道:“你是個騎手,能調教出一匹好馬,就能調教出一個好女人來,她不是一個暴烈的馬駒,她太溫順了,是一匹聽話的母馬,像綿羊那樣溫順,是不是?”

他聽得心跳更厲害了,他不知道自己搖了搖頭,還是點了點頭。

“騎手都是這樣,”她說,“他能麵對暴馬,卻不能把溫順的羊馴成座騎。”

“羊總是羊嗬,”他終於開13說道,“羊變不成馬的。”

“胡說,”她說道,“羊咋不能變成馬?隻是羊太矮小了,在馬麵前,它隻有自卑,弱小,隻能是人養的食物。要是羊像馬那麼大,它也會成為人的座騎。”

“那麼你呢?”他打著酒嗝,對她說:“你是羊,還是馬?”

她哈哈笑了起來,笑過,說:“你喝多了,我不是羊,也不是馬。”

“你是什麼?”

“我是人,是女人,是老騎手的女人!”

“你不是!你是一匹馬,是老騎手大哥的一匹好馬。”

“看你胡說的,是酒喝多了吧?”她說著,又給他倒酒。

“你是,你是馬!”他堅持著說。

她不理他了,她說她要去尋自己的兒子,瘋到哪裏了,得找回來。她這樣說著,卻不走,給他倒酒,她勸他喝,自己也喝著,臉上紅紅的,像蒙了一層紅布。

他望著她,眼睛直直地:“你是馬,是棗紅馬,你看你的臉像馬的臉一樣,是紅的。”

她笑著,推了他一把,說:“我臉紅,是發燒給燒的。”

他的全身燃燒了,被她的目光和臉,還有她的那一把秀發。他被燒得著了火似的,說了一句:“那我也發燒吧。”就呼地站起來,撲向了她,把她按倒在地氈上。

她不驚訝,也不吭氣,隻是一個勁地掙紮,掙脫不了他,但她還是要掙紮。她越掙紮,他越來勁,他像對付一匹暴烈的馬,他要征服她。他的想法像狂風一樣席卷而來,一次比一次狂熱,一次比一次粗暴。

在軀體的生拉硬扯下,在肉體的互相接觸下,他感到她的心靈在彼岸呼應著他,感應著他,他更加來勁,蹬翻了酒碗,踢翻了酒壺,他什麼也不顧。

“你就是馬!”他喃喃說道。

她掙紮著,卻抱緊了他,而且通過他的眼神、表情、撫摸,勾起了她對往事強烈的回憶,她回憶起自己男人活著時,也是這麼狂熱,這麼猛烈,她的心裏疼了一下,但隨即被他的動作淹沒了她的回憶,甚至她的心。她在掙紮,抬起腳,蹬上那扇木門,把血紅的夕陽關在了門外,她在心裏嗓子裏發出的,卻是一聲莫明其妙的聲音。

她的聲音叫他聽起來像馬的嘶鳴,是那快被他征服的聲音,他更來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