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與鷹(2 / 3)

牧人說,要不,先從我這勻幾隻羊去放,慢慢來吧。

獵人歎了口氣,望著牧人家圍了一圈的巴郎子,又喝了一碗酒。

牧人也喝下一碗酒說,慢慢過吧。

獵人擺了擺手,說,我怎能從你鍋理再撈肉吃呢。

我這還過得去。牧人說。

算了吧。獵人說,你的大巴郎剛娶了妻子,老二又該娶了。

牧人望了一眼身邊的幾個巴郎,又端起了酒碗。

獵人一直把酒碗端在手裏,一碗接一碗地飲著,像飲高原上寂寞清冷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沒有新鮮的花樣,隻是重複著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衣食住行。生活雖然清苦點,並且越來越難過,但獵人從不自暴自棄,每天滿懷希望,日出而出,為了生計而奔波,日落而歸。就是沮喪地空手回來,一進自家的石屋,有老婆端上的熱奶茶,巴郎的歡呼雀躍,獵人會忘記一天的疲憊,生活的重壓,依然笑嗬嗬地,一家人圍坐在炕上,就著昏暗的酥油燈,吃著幹硬的青稞饢,喝上幾碗烈性灑,吹上幾曲沒有規則的鷹曲,其樂融融。

獵人的女人是個不善言談的好女人,從不在獵人麵前抱怨清貧的日子,述說油鹽醬菜的困頓,她像所有高原女人一樣,為男人燒好溫熱的奶茶,給男人遞上卷莫台煙的紙條,半夜起來給男人的馬和鷹拌好草料。在沒有捕獲到獵物的日子裏,她又四處去牧畜圈旁,討要來牛羊的內髒,細心地喂養若獵鷹,使獵人省了不少心。但獵人一直心裏愧疚,為自己的女人和巴郎,為越來越困難的獰獵生話,沒能使女人和巴郡過上好日子,獵人覺得對不起起他們,沒能力改變現狀,獵人的心裏不是個滋昧。常常喝得大醉,卻沒有對自己的女人和巴郎發過火。不管在什麼情況下,獵人總能保持住仁慈善良的本性。

牧人的話勾起了獵人一直沉澱在心底的苦惱,他的酒喝得多了,頭暈乎乎地,但他的腦子始終是清醒的。部落裏的獵人大多都改行放牧了,並且慢慢地擁有了自己的畜群,日常生活有了保障,狩獵不再是每天的重要活計了,可獵人卻一直堅持了下來,他一直認為狩獵是一種自食其力的表現,是他祖先遺留下來的營生,可他的日子卻越來越艱難,自己的女人和巴郎都跟著他過清貧日子,他的心裏比誰都難受,高原人的血性裏沒有叫苦喊累的本性,在獵人身上體現得更充分,可他的內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牧人的勸說,勾起了他內心的傷感,他的酒喝得很沉悶。

月亮此刻從冰山後麵長起來了,高原上的月亮又圓又大,是那種像雞蛋花一樣黃燦燦的金色,照得冰山和草地一樣輝煌。獵人酒喝得多了,騎著馬,肩膀上挺立著一隻雄鷹,淋浴在一覽無餘的銀色月光中。獵人的沉悶心情又舒緩地開朗起來,一旦走到自然裏,融進自然光環裏,獵人的心意是豁達的,就會忘記生計的煩惱和生存的苦悶,把一切暫時擱置腦後,也不存在幻想,就在現實裏心平氣和地走著。

蓋孜河的冰水晶瑩透明,在月光下,像一條流金淌銀的有生命的動物,在獵人的眼前平緩地流動著,勾起了獵人一時的興致,他把鷹笛含在觜裏,吹奏著,鷹笛發出的樂曲像蓋孜河裏的清水,在空曠的高原上流淌著,給寂寞的高原夜晚增添了一份特別的韻律。

看到自家的石堆屋了,用石片砌就的石堆屋,能看到石片棱角分明的影子,更有那窄小的窗戶裏飄出的一絲火紅的燈光,像在金黃色月光下燦然開放的紅雪蓮,獵人看了,心頭乎地一熱,那份溫暖使獵人心頭甜津津的,他把鷹笛吹得更響了。

隨著鷹笛調子的升高,石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獵人的女人從一片紅光裏走了出來,披一身朦朧的金黃色月光,翹著望著這邊的獵人,獵人的心就醉了。不管回來的多晚,獵人的女人總是守著酥油燈等他回來,這時候的獵人心裏比喝了酒還要舒坦。

獵人望著自家的屋、女人,陡然停止了吹奏,心裏一個念頭一閃:該有自己的畜群,養活這個家了。

獵人坐在馬背上,被這個念頭擊得搖搖晃晃,有點不穩。他的酒喝得也太多了。

獵人擁有畜群的願望在一個夏天的午後本來就可以實現了,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可獵人卻主動放棄了。

這天,獵人騎著馬,右肩上蹲著他的獵鷹,正在山穀間的荒草叢中尋找獵物的時候,幾個牧人帶著一個人來找獵人了。

來人要用高價收買獵人的鷹。

反正,你現在已經捕不到多少手獵物了。來人說,鷹已經對你沒有多少用處了。

獵人問來人:你買鷹幹啥?

來人說:這你就不要多管了。

我得知道你花這麼多錢買鷹幹啥?貓人說。

如果你能幫我捕到更多的鷹,我會給你更多的錢。來人說,你可以用這些錢買些牛羊,今後生活就有保障了。

牧人們也勸獵人。

獵人卻說:你買鷹幹啥?

來人遞給獵人一支“紅雪蓮”,這是新疆的好煙。獵人沒接。來人又散給幾個牧人香煙,牧人們接過,勸了幾句獵人,各自忙著去放自己的牛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