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獵人和來人,獵人定要問出來人買鷹幹啥。來人很不高興,看著獵人不抽他的“紅雪蓮”,卻自顧卷起莫台煙來。
你不告訴我買鷹幹啥,我就不賣。獵人固執地抽著莫合煙說。
來人沒有辦法,就告訴獵人他買鷹要賣到對麵異國去,異國的貴族善養一些鷹犬,作為權貴的象征。
獵人一聽明白了,說:我這鷹就更不能賣了。
為啥?
我的鷹不是替他們幹這些勾當的!
你這個人,真是的。來人說,我給你的鷹找到了更好的主人,你又能擁有一個牛羊群。
我的鷹不能去幹這個。獵人說,它是獵鷹!
那你幫我再捕捉些鷹也行嗬。
獵人說:那更不可能!鷹是高原上的聖物,是胡大賜給我們的夥伴,它們離不開我們,我們更離不開它們。
來人氣得說不上話來,一個勁地抽煙。煙頭扔了一地。
僵持了好長時間,來人又想著法子說,你不想羊群了?你家裏需要羊群。
獵人的心抽動了一下,沒吭氣。
你可是捕鷹好手,聽說你的鷹笛一吹,鷹就會自己飛來,在你麵前飛舞,任你擺布。
獵人又卷上一支莫合煙,手有點抖,煙末撒了一地。
你好好想想。來人說,你不賣你的鷹,捕別的鷹,又可以買上羊群,也可以狩獵,今後就不會這麼苦了。
獵人點上莫合煙,狠狠地抽著。
來人催促著。
獵人幾口抽完煙,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腳狠狠地踩死,才說:我是該有個羊群了。
這就對了。來人高興地說,隻有我才能讓你擁有羊群。
獵人咳了幾下,清了清嗓子,說;但我不能賣鷹!
你瘋了?
我沒有瘋!獵人說,鷹是屬於高原的,它是胡大的,也是我們高原人的朋友,我不會幹這種事,讓它們當異國人的玩物!
你不要羊群了?
我可以不要!
來人喘著粗氣,說獵人瘋了。
獵人說:你才瘋了呢。
說完,獵人跳上馬背,鷹在他的右肩上扇動了幾下翅膀,發出一聲尖利的嘯叫,隨獵人走了。
太陽放射著原始的光芒,照射在冰山上,冰山閃動著銀色的光圈,直刺向亙古的高原,高原上銀光四射,獵人和鷹,還有他的坐騎,被銀光罩住,像一個個透亮的晶體,在高原上緩緩移動著。
晚霞降臨,落日像一個剛烤出的青裸饢,又大又圓,冒著熱氣,向西邊的冰峰上緩緩地靠攏。天空顯出一種迷蒙的濕潤,冰山像燒著了似的,紅了一大片。
獵人在高原上走著,任馬馱著他,沒有一點目的。他想喝酒了,可一摸胸前的布褡子裏,空空的,他已經沒有獵物可以換酒喝了。
直到夜幕降臨,月亮蹲在冰山頂上已很久了,獵人才回到家。跳下馬背,進家門的時候,獵人步子有些不穩,可他今天沒喝一滴酒,頭卻暈乎乎地。
喝了女人遞過來的熱奶茶,獵人望著女人一個勁地用木棍搗著門後麵的羊皮奶囊。那是正在發酵的酸奶,需要隔上半天搗動一次。奶液都是牧人們送給他家的。獵人見女人一直搗動奶囊,沒有停手的意思,就覺察到了什麼,女人的心很細的。
獵人就說了句,你都知道了?
女人停下手中的活計,回過頭說,那個人又到咱家來了,叫我勸你哩。
你咋說的?獵人問。
我沒說啥。女人又轉過頭去搗奶囊。
你咋想的?獵人又問。
我聽你的,你做的都是對的!女人說道。
獵人的眼淚湧了出來,熱熱地濕了兩麵的臉頰。
後來,高原上那些當兵的來找獵人,說是扶貧幫困,要獵人幫他們放部隊上的羊群,每年的報酬是從當年生下的羊羔中挑選十隻小羊歸獵人所有。高原上的羊是山羊,產羔率低,這誰都知道。獵人不相信會有這等好事,但當兵的很認真,還和獵人簽了五年的合同。就是說,五年後,獵人就擁有五十隻羊了,是一個不算小的羊群。
獵人很感動,他今後生計有著落了。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獵人到部隊辦了羊群交接手續。那個一直給部隊放牧的小兵和獵人交接完後,突然問獵人,那次有人花高價錢買你的鷹,那些錢可以買幾十隻羊,你為啥那麼固執,不賣呢?
獵人嗬嗬笑著,說,我問你一句,你能賣你們手中的槍嗎?
小兵一驚:槍咋敢賣呢?
這就對了。獵人說,我的鷹,還有高原上其它的鷹,也和你們的槍一樣,不能賣的!
從此,獵人做了牧人,放牧著部隊上的一個羊群,但他放牧的時候,還是帶著他的鷹,有獵物的時候,也捕獵,又不影響放牧。隻是,他偶然捕得的野兔之類的獵物,不再拿去換酒和其他物什,他把獵物白白送給部隊,叫當兵的改善夥食。
獵人心想,人就得讓良心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