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我們經常取笑他。學習好的男生，很容易讓女生愛慕，我們就編了許多趙連學和女生的笑話。這些笑話常常氣得趙連學失聲痛哭，可他又無力反抗，受了不少氣。但是，一到考試成績出來，我們總是傻眼，情緒低落，幾天不敢抬頭。每到這時，是趙連學最揚眉吐氣的日子。老師表揚，女生羨慕，他還沒到趾高氣揚的地步，臉上還是有種得意勁，叫我們看了心裏極不舒服。
我的學習成績在全班隻能算個中等，可每學期開始選班幹部時，都有我的份，最不濟時，也能當個小組長，管打掃衛生。我還當過兩個學期的班長，管打考勤，可牛氣了。一般選班幹部，主要是看學習成績，但趙連學卻從沒當選過班長，最多是個學習委員。沒人選他不說，就是選上了，班主任也不讓他當班長。他的性格管不了全班的事。
趙連學一直想巴結我。我沒少抄過他的作業。他曾提出，他和我一塊學習，不會的題他可以給我講解，但我沒那個耐心，所以我的數學很差，代數我到現在也沒弄懂是怎麼回事。
趙連學的代數相當精，尤其是英語，那更不得了，像外國人似的流利。但他一直被我們男同學孤立著。
但他卻是老師們重點培養的對象。老師說他很有前途，就連那個知青陶老師，都說趙連學不像個農村孩子，有藝術眼光，畫的畫很有靈氣。
農村孩子就這麼討人嫌。
趙連學從小學到中學，一直在努力，向他的前途邁進。我和趙連學後來關係一直不錯，到中學後，知道學習了，我才不再胡鬧，經常跟著他學習，我的學習成績也有了不小的長進。
但每個學生總有邁不進的校門。我們班的大多數學生被一個個門拒在外邊，回家種地的回家，出外打工的打工。
隻有趙連學，死心踏地要邁進大學的校門。
後來，我從學校出來，入伍當兵了。
在我當了三年兵，回家探親時，趙連學還在大學的門外徘徊。他正在準備第三次衝刺，他認準的，老師也看好他，他隻差這一步了。
我的同學中已經有人娶妻嫁人，成了孩子的父親或母親。但趙連學還堅持不懈地向大學衝擊。
那時，還沒有自費生的說法，就是有，趙連學也上不起，在他三年的高考期間，他的父母相繼病故，他在他哥的勸說下，終於在第四次高考後，回家種地了。
趙連學被大學拒之門外，他的年齡偏大了。早些年，有羨慕過他的女同學托人上門提親，他一門心思考學，拒絕了一切幹擾。等他回家該考慮成家立業時，那些女同學早成孩子的娘了。
趙連學家境一貧如洗，親事一拖再拖，至今未娶。缺少父母操心，哥嫂要過自己的日子，磕磕碰碰，最終分了家。他光棍一人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在一間破土屋裏熬著。
趙連學更不善言語了。
我有時回家，見到他，問上幾句，他答不上幾句，羨慕我當兵提幹，他想走從軍路，可年齡超過的太多，沒有別的出路。他有次給我寫信，想出來打工，混一個人的日子。
我沒同意他出來打工，打工錢不好掙，會越來越耽擱他的婚事，他快三十歲的人了，不能眼看著走上光棍之路。
他在家裏過了一年又一年，一個人實在寂寞得慌，找了個給別人家放羊的活，一個人鑽進大山裏，放著一群羊。那種日子可想而知。
去年我探家時，聽說趙連學被公安局抓走了。
我吃驚不小，一問才得知，趙連學在山裏放羊時，認識了一個山神廟裏的雲遊道人，倆人相處兩年，都是孤身一人，便成了知己。不知出於什麼目的，趙連學把那個道人殺了，並且點火把破山神廟燒了。
我不相信，趙連學這種性格的人，會殺人放火？我去了趟縣城，到看守所去看趙連學。
趙連學拒絕見我。他連我買的食物也拒接受。
我問看守，趙連學是真凶嗎？
看守說，趙連學自己承認他殺了人，後又放火燒了山神廟。
為什麼？
趙連學沒有交待。
趙連學殺人放火的謎沒有解開。
去年底，趙連學被判故意傷害縱火罪，判處死刑。槍斃了。
《從前的老師和同學》（《歲月》2003年第1期，《作家文摘》2003年2月18日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