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落
是初春的時候,在上班的路邊見到一家單位辦公樓邊的空地上被植入很多灰褐的幹枝。
接下來一陣子都是幹燥的天,盡管園丁不停地用粗黑橡皮管把水撒向幹枝和它們插入的土地,可我還是感到一根根枝幹漸漸被不斷膨脹著的空氣和陽光蒸幹,它們的灰褐色更深,形狀更枯。
這樣的枝插在堅硬的紅土裏一動不動,不免讓我有些擔心。
幸好極沉悶的天空響過一陣驚雷,天上滴下雨點,帶著新鮮泥土味的氣息開始在大地上湧動起來,雨後的枝幹上果然冒出了些許嫩葉,從一小片葉子的形狀、脈絡上已經看出它是月季,一種極易生長的植物。
春雨是一陣陣下的,可枝上的嫩葉卻似乎是一下子冒出來的,盡管每日從空地邊走過時,我都會把目光長久地投過去,熟悉得甚至到了每一株上今天比昨天新長了幾片嫩葉都了然於胸的程度,可我還是驚訝於月季花蓬勃出的生機,我想到“雨後春筍”這個詞,從這些月季可以看出,雨後春筍之外的植物絲毫不比春筍遜色,它們向著天空頭也不回義無反顧直奔而去的速度不僅是驚人的,也是感人的。
之所以說感人,是因為我發現在那片已經不空的泥土上,和嫩葉一起爆出的是星星點點小米粒般的花蕾。你能想象這種植物在孕育生命時也在積攢著綻放生命的能量嗎?
不幾日,花蕾衝破了青青的外衣,似乎一夜之間,綠綠的葉叢中便點綴起零星的紅花來。晨風中,濕了翅膀的小蟲在墜著露珠的花葉上爬行,甚至還有那麼幾朵伸出鐵柵欄向路人搖曳,沒有了柵欄對視線的阻礙,那幾朵花就顯得更加自由自在,柔情多姿。
天立時就熱起來,不知道是春天短暫,還是因為我對春天的留戀造成的錯覺,我已經連續多年意識到春的易逝了。
在飛逝的歲月中,花朵在不同的光線和風中變幻、旋轉,最終在泥土中簇擁著腐爛、消失,它們再不能變成花朵,冬天過後,月季的枝莖上發出全綠的新葉,從前的花朵就跟沒有一樣,經過陽光和雨水,開得紅豔的是又一些花。在花朵的命運中,生和死都非常真實。
我不斷看見花朵一點點變淺變淡,最後竟成了滿目的一片慘白,不可抗拒的歲月終於在它們的麵容上落下了陰影。盡管我知道在歲月的流逝中,每一瓣生命都會洗盡紅顏,可我還是沒有想到這種月季會老得如此慘淡如此暗淡。
一日,看園丁把發白的花朵剪下來,剪刀一碰,花瓣便落了一地。他說:“這些花要謝了。”
“是啊,凋落的花顏色才會白成這樣。”我感歎道。
“不,這些花原本生在北方,凋謝時仍是紅的,並不像這樣淡。”園丁望望熱辣辣的天說,“大概是天太熱了吧 ?”
目睹了月季花在一個春天的短暫經曆,在春盡時,我終於知道它叫北京月季,而現在卻生長在南方炎熱的天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