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海亮小小說《請求支援》賞析
馮誌偉
初讀周海亮小小說《請求支援》的人都會驚讚且歎服作者那精湛而高超的構思,全文百分之九十的筆墨都在集中刻畫一個武功髙強、行俠尚義而又充滿個人英雄主義的“劍客”,即主人公“你”。非讀至文末,我們總會一直把它誤讀為一篇作者精於虛構巧於語言的武俠小小說。準確點兒說更像一篇古龍風格的充滿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武俠小小說。心中會對文章的主題和作者的意圖揣測思量再三。等到了結尾,我們心中的疑團才豁然一一釋解:哦,“你”那樣“笑傲江湖”、“困於江湖”,原來是“你”指間操縱的網絡遊戲啊!我們驚歎於作者極其嫻熟且不露聲色的“抖包袱”技巧,同時更能從中真實感受到時下網絡遊戲帶給未成年人的莫大毒害,以及作為後盾力量的母親的偉大!
其實,在卷帙浩繁的文學作品中,歌頌偉大的母愛一直是作家們高舉著的鮮明旗幟。不管是飛黃騰達榮華富貴,還是潦倒落魄窮途末路,母親,永遠是我們心靈深處的依靠!偉大史學家司馬遷曾說:“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嚐不呼天也;疾痛慘慘怛,未嚐不呼父母也。”本篇小小說就是這句話最好的詮釋。“英雄末路”,能夠救援“你”的隻有“你”的母親。盡管“你”憑的是謊言,但母親的愛卻是真實的,永遠沒有虛假成分的!
視角標異辟蹊徑,精巧切入布華章
一篇文章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作者是否選取了最有效的角度。這裏說的“最有效”指的是角度不僅要恰當合理,還要“不走尋常路”,敢於開辟“新航道”。古人曾雲“一樹梅花萬首詩”,就是說對於同一個事物,或表達同一個主題,不同作者選擇的切入角度是不同的,寫出的文章也自然呈現出不同的內容。《請求支援》這篇小小說選取的角度就十分獨特,有別於常見的表現母愛主題的文章。以驚心動魄的網絡遊戲來展現母愛,在跌宕起伏的武俠情節中刻畫一個落拓的“英雄”——網絡遊戲的操作者,在遊戲中的失利,導致“你”“俠客夢想”的真實破滅。在這種情況下,作者很自然也是水到渠成似的筆鋒一轉——“你”無奈之際想起了“你媽”,便開始撒謊“請求支援”。結果“你媽”很爽快地“照辦”了。“你”便開始了“你”的“英雄之旅”。
從這一點,我們不得不佩作者所選視角的獨特性。以貌似武俠小說的筆法演繹真實的網絡遊戲。以收放自如的情節敘述展示人物焦灼不安的心理波瀾,讓讀者領略了“江湖”的紛爭與人情冷暖,從而進一步挖掘出了真實生活中的母愛的偉大!也讓讀者由之前的緊張刺激轉入到深沉的思考。對此。我們不能不承認這是一種創作領域的拓展與創新,是一種成功的嚐試。由此,我們更加堅信了選擇最佳的切入角度對一篇文章的重要性。
嫻於語言工於章,切中要害顯主旨
從作者淺易而曉暢的語言敘述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作者極其嫻熟的語言運用技巧,不飾雕琢,但為自然。古人為文講究“欲其易曉而難為,不責難知而易造”。說的就是語言的明白曉暢,質樸自然。該小小說文句還有這樣兩點突出特色:
一、語言生動形象,極富立體感。在塑造英雄人物形象時,作者從“你”的兵器、威力等角度潑墨描寫,如“隻需輕輕按下暗簧,即刻會有數不清的細小鋼針射向敵手,狀如天女散花。天女針一次可以殺敵八十,中針者天下無解”等,這些語言形象生動,將人物刻畫得栩栩如生,躍然紙上,使讀者仿佛看到了一個行俠仗義行走江湖的“劍客”。
二、句式散化,富有張力。作者在全文的敘述中多用散句,行文流暢,幹淨利落,不拖泥帶水。如文中寫到“你”的媽媽,言辭簡練:“你向你媽求援”,“你媽六十多歲”,“你媽是一位農民”,“你媽連雞都不敢殺”。這些語言中無一餘字,形象又極具意蘊,很有表現力。
作者卒章顯誌:“即使在虛擬世界裏,最後一位給你支援的,也肯定是你媽。”“虛擬的世界”與“真實的母愛”形成了較大的反差,這種強烈的對比體現了母愛的偉大性和隨時隨地性。同時,該小小說還切中了時弊:網絡遊戲的泛濫嚴重幹擾了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網絡遊戲的誘惑讓他們沉溺其中而欲罷不能,網絡暴力更是成為他們成長路上的一大障礙;健康、遠大、合理理想的缺失讓一些未成年人迷失了追求方向,文中“你”盲目的“武俠夢”便是證明。這也是該小小說帶給社會的一個警示。規範網絡遊戲,據除網絡暴力,為未成年學生營造一個幹淨健康有序的社會環境已成為了一個刻不容緩的問題。同時,更應加強學生的人生觀及理想觀教育,使之牢牢樹立遠大的理想目標,讓他們在理想的陽光下快樂成長!
小小說風格談
周海亮
普遍的認定是,小小說在中國是一種新興文體,產生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或者七十年代,或者六十年代,五十年代,等等。但我的看法是,這個時間還要往上追溯,至民國,至清,至明,至元,至隋唐,至先秦,至剛剛產生文字甚至尚未產生文字的時代。以《詩經》裏的《關雎》打個比方: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究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輟轉反側……短短幾句,有時間,有地點,有景物,有人物,有情節,有細節,有心理,有聲音,有動作,有留白,有主題,那麼,其無疑就是一篇完整並且優秀的小小說了。類似例子,舉不勝舉,比如《韓非子》裏麵的《智子疑鄰》,《淮南子》裏麵的《塞翁失馬》,《太平廣記》裏麵的《蛇銜草》,《百喻經》裏麵的《殺蛇破甕》,《廣笑府》裏麵的《主仆對》,《聊齋誌異》裏麵的《狼》,等等。可以這樣說,我國在各個時代都產生過大量優秀的小小說,隻不過由於小小說文體尚未被接受,小小說概念尚未被提及,因此絕大多數小小說被劃入詩歌、散文、故事、寓言等範疇,於是便有了“小小說產生於上個世紀”的錯誤說法。我認為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小小說概念的被提出,小小說文體的被承認,小小說文本的被重視,小小說理論的被重視,產生於上個世紀——而絕不是小小說本身——小小說與其他門類文體的交叉與模糊並不能夠否認小小說的長期存在。
在國外,小小說也是由來已久。並且小小說絕不是哪個國家的哪個作家所獨創和發明出來的文體,它是文學創作發展到一定階段必然產生的一種文學現象,一個小說家族中不可或缺的分支。比如我覺得《伊索寓言》幾乎就是一本荒誕小小說集子,《格林童話》更是將這種荒誕誇張的形式發揮到極致。而到了近代、現代乃至當代,國外專事或者兼營小小說的作家更是數不勝數。比如俄羅斯的契訶夫、屠格涅夫,法國的莫泊桑、都德,美國的亨利·米勒、瑪麗·迪拉姆,土耳其的阿吉茲·涅辛、奧爾漢·凱馬爾,意大利的柯拉多·阿爾瓦洛、伊塔洛·卡爾維諾,英國的沙奇、曼斯費爾德,日本的星新一、都築道夫,印度尼西亞的金梅子、希尼爾,瑞士的瓦爾特·考爾,瑞典的謝爾瑪·拉格洛芙,斯裏蘭卡的吉納瓦爾特娜,匈牙利的厄爾凱尼,等等。一個重要的現象是,這裏麵的很多作家甚至絕大多數作家並不是專一的小小說寫作者,他們一邊堅持中短篇和長篇寫作,一邊堅持小小說創作,比如亨利·米勒,莫泊桑,伊塔洛·卡爾維諾等等。我想這至少說明兩點,其一,小小說雖然是小說家族裏的一個重要分支,但其前提還是小說,不能也不應該與中短篇乃至長篇小說分離開來;其二,小小說無疑是一個獨特的門類,有著中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所不能夠替代的藝術品味,因此吸引來大批優秀的作家甚至大師級的人物加入到小小說的創作隊伍裏來。至於卡夫卡的諸多短小篇什如《鐵桶騎士》《在閣樓上》《新燈》《切不開的麵包》等等,則更是這位大師獻給小小說世界的不朽華章。麵對他的這些切片式的、碎片式的、幻燈片式的、“悖謬”式的篇幅短小的文章,又有誰敢說卡夫卡寫的這些,不是小小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