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我說,為離婚訴訟費而讓別人出錢有傷他的自尊心,還說,他雖是個窮人,也要花盡最後一個銅板,來達到我們的目的。”
“案發後,他曾叫您發誓,決不要說出您和查爾茲爵士的約會吧?”
“對,他說那是一件很神秘的暴死,如果被人知道了我們約會的話,我會遭嫌疑的。我為這事嚇得不敢說話。”
“是這樣,您沒有懷疑過他嗎?”
她猶豫了一下,低下頭說:“我知道他的為人。但他若是對我真誠,我也會永遠對他忠誠。”
“總的來說,您很幸運脫身了呢,”福爾摩斯說道,“您了解他的擔憂,他是清楚的,幾個月來,您都在懸崖邊緣生活,但災難快過去了,萊昂絲太太,我們得向您告別了,不久您就能聽到我們的消息了。”
當我們站在那裏等著由城裏開來的快車時,福爾摩斯說:“咱們破案前的準備工作已完成了,一個個困難都解決了。不久我就能寫出一本完整的近代奇異驚人的小說了。這案子更奇特,咱們現在還沒有掌握確切的證據,但今晚,我們就會製服這個詭計多端的人。”
從倫敦來的快車怒吼著開進車站,一個矮小、但結實得像叭喇狗似的人,由頭等車廂裏下了車。我們三人握了手,雷斯垂德顯然從福爾摩斯身上學了好多東西,對他畢恭畢敬。
雷斯垂德問:“有什麼好事嗎?”
“這事再重要不過了,”福爾摩斯說“今晚,就讓你呼吸一下達特沼地上的新鮮空氣,好把你喉嚨裏的倫敦霧氣趕跑,我想你是不會忘掉這次旅行的。”
14巴斯克維爾的獵犬
黑暗中,我們三人坐著馬車從庫姆·特雷西往沼地上走。福爾摩斯在行動之前從不讓人知道他的計劃。期待著將要發生的一切的心情,使我們都激動起來。由於馬車夫是雇來的,車上隻能談無關緊要的事,實際上大家都緊張極了。但當我們過了弗蘭克蘭家後,離莊園越來越近,心情卻輕鬆了許多。我們沒有把車趕到樓房門前,而是在靠近車道的大門口下了車。我們付了車錢,並讓車夫回到庫姆·特雷西去。然後,我們向梅利瑟宅邸走去了。
“雷斯垂德,你帶著武器嗎?”
那矮個偵探笑了一下說:“隻要我穿著褲子,屁股後麵有個口袋,準往裏麵擱點什麼。”
“好!我倆也都作好了應急的準備了。”
“這地方可讓人高興不起來,”那偵探說著打了個冷戰,望了望四周陰暗的山坡和格林盆泥潭上麵的霧海,“咱們前麵有一座房子亮著燈。”
“那是梅利瑟宅邸,也就是我們這次旅程的終點了。現在我要求你們一定要用足尖走路,放輕聲音說話。”
我們繼續沿著小路往前走,離那房子約有兩百碼的地方,福爾摩斯把我們叫住,說:“就在這裏吧,右側的山石正好作屏障。”
“咱們就在這裏等嗎?”
“咱們的伏擊不久就要開始了。雷斯垂德,到這條溝來吧。華生,你到那所房子去過,你能說出各個房間的位置嗎?這一頭的幾個格子窗是哪間屋的?”
“是廚房的窗戶吧。”
“再往那邊那個很亮的呢?”
“那一定是餐廳。”
“百頁窗是拉起來的,你熟悉那裏的地形。請悄悄走過去,看看他們正在做什麼。”
我順著小徑輕輕走去,彎身藏在一堵矮牆的後麵。借著陰影我到了一個地方,從那裏可以直接看到沒掛窗簾的窗口。
屋裏隻有亨利爵士和斯台普吞兩個人,他倆麵對麵坐在一張圓桌的兩邊,側麵向著我。斯台普吞興致勃勃地談論著,而準男爵麵色蒼白,心不在焉,可能是他想到要單獨走過那不祥的沼地而心懷擔憂。
正當我望著他們時,斯台普吞忽然起身離開房間,同時亨利爵士又斟滿酒杯,向後靠在椅背上,吐著雪茄煙。我聽到一聲門的咯吱聲和皮鞋在石子路上發出的清脆的聲音,腳步聲走過了我所蹲著的那堵牆那邊的另一條小路。從牆頭上望去,我看到生物學家在一所小房門口站住了,鑰匙在鎖眼裏一擰,他走了進去。接著那間小房裏麵傳來一陣奇怪的扭打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我又聽到他擰了下鑰匙,順著原路到餐廳。我看見他倆又在一起了。於是我又悄悄回到我的夥伴們等我的地方,告訴了他們所看到的情況。
福爾摩斯聽了話,問:“華生,你看見那位女士了嗎?”
“沒有”。
“她會在哪裏呢?除了廚房之外沒有一間屋子亮著燈光呀!”
“我想不出她在哪裏。”
正說著,大格林盆泥潭上的濃厚的霧,向我們慢慢飄了過來,積聚得像一堵牆豎在我們的旁邊,又低又厚,界線分明。月光一照,岩崗上閃閃發光。福爾摩斯一麵望著緩緩飄行的濃霧,一麵不耐煩地嘟囔著:“華生,大霧正向咱們靠攏呢。”
“情況嚴重嗎?”
“很嚴重,這要打亂我的計劃啦。咱們能否成功和他的性命安危都要取決於他是否能在濃霧遮住小路之前出來。”我們焦灼地等待著,在我們麵前就是房屋的黑影。下麵那些窗戶裏射出了幾道寬寬的金黃色燈光,向著果木林和沼地的方向照去。其中的一道忽然滅了,說明仆人們已經離開了廚房。這時候,隻剩下飯廳裏亮著燈,裏麵的兩個人還在抽著雪茄閑談。一個是蓄意謀殺的主人,一個是蒙在鼓裏的客人。
像羊毛一樣的白花花的大霧,越來越近地向房屋飄近。一會兒,果木林後麵的牆看不見了。在我們守望的時候,滾滾的濃霧已經爬到了房子的兩角。福爾摩斯急切地用手拍著麵前的岩石,不耐煩地跺著腳。
“他在一刻鍾之內再不出來,這條小路就要被遮住了,再過半個小時,咱們把手伸到麵前都看不見了。”
“咱們退到一處較高的地方去吧。”雷斯垂德說。
當濃霧向我們湧過來時,我們向後退到離房子有半裏遠的地方。那濃白色的海洋依舊向前推進著。
福爾摩斯說:“咱們走得太遠了,他會在走近咱們之前就被人追上的。咱們得不惜任何代價堅守在這裏。”他跪了下來,把耳朵貼在地麵上說:“我已經聽到他走來了。”
一陣迅急的腳步聲打破了沼地的寂靜。我們蹲在亂石中,耐心地盯著麵前那段銀白色的霧牆。他走出濃霧時,驚慌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後在清朗的夜色中,他迅速地順著小路走來。他一邊走,一邊心神不寧地左顧右盼地往後望著。
“噓!”福爾摩斯噓了一聲,扳開手槍機頭說:“注意,它來了!”
從徐徐前進的霧牆裏傳來不斷的叭嗒叭嗒聲,我們三個人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兒,不知那裏會出現什麼可怕的東西。我朝站在身邊的福爾摩斯臉上望去,他蒼白的臉上現出狂喜的神情,雙目炯炯有神。忽然,他兩眼猛地向前死死盯住一點,驚異地大張著嘴。就在那時,雷斯垂德嚇得叫了一聲趴在地上。我跳了起來,哆哆嗦嗦地緊抓著手槍。在霧影中向我們奔來的那形狀可怕的東西嚇得我不知所措。那是一隻平時極難看到的黑得像煤炭似的大獵狗,它那張著的血盆大嘴好像在向外噴著火,它的眼睛也亮得像冒火,頸毛和脖子下都在閃爍發光。
這頭龐大的黑家夥,跨著大步,順著小路竄了下來,緊追著亨利爵士。在我們驚得神誌恢複之前,它已從我們麵前跑過去了。接著,福爾摩斯和我一起開了槍,那家夥難聽地吼了一聲,這說明它至少中了一槍。可它沒有停住腳步,而是繼續向前竄去。在小路上遠遠的地方,我們看到亨利爵士正回頭望著,在月光照耀之下,他嚇得麵如白紙,揚起手,絕望地望著那隻對他窮追不舍的大獵狗。
我們的恐懼已被那獵狗痛苦的嗥叫完全消除了,它怕打,那它就不是鬼怪,我們既能打傷它,也就能殺死它。福爾摩斯在那天夜裏跑得格外地快,竟把我像我趕過那個公家偵探一樣甩在後麵。我們向前飛奔時,前麵傳來亨利爵士一聲聲的喊叫和那獵狗發出的深沉的吼叫。我們趕到時,那野獸竄起來撲倒準男爵,向他的咽喉咬去。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福爾摩斯一連氣把左輪手槍裏的五顆子彈都打進了那家夥的側腹。那狗發出了最後一聲痛苦的嗥叫並向空中狠咬了一口,隨後四仰八叉地躺下去,亂蹬了一陣便不動了。我本想再補一槍,可那大狗已經死了。
亨利爵士躺在摔倒的地方,失去了知覺。我們把他的衣領解開,爵士身上並無傷痕,還能及時救醒。他的眼皮抖動了幾下,有氣無力地想要挪動一下。雷斯垂德把他那白蘭地酒瓶塞進準男爵的上下牙齒中間,他的眼睛驚恐地望著我們,有氣無力地說道:“那是什麼呀?什麼東西?”
福爾摩斯說:“不管它是什麼,反正它已死了,我們把您家的妖魔徹底地消滅了。”
躺在我們麵前的四肢伸開的獵狗屍體,其身體的大小和力量真是嚇人。它不是純種血犭曷,也不是純種的獒犬,像這兩類的混合種,外貌凶悍,大得像個牝獅。就是現在死了,那張大嘴好像依然向外滴嗒著藍色的火焰,它深陷而殘忍的小眼睛周圍現出一圈光環。我摸了摸那發光的嘴頭,一抬起手,我的手指竟也發出光來。
原來是磷在發光。
“這是多狡猾的詭計呀!”福爾摩斯聞著那隻死狗,說,“這並不影響它的嗅覺,亨利爵士,太抱歉了,讓您受了這麼大的驚嚇。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隻大狗,霧色未能讓我們截住它。”
“您總算救了我一條命。”
“讓您經曆了這樣一次大險,您還能站起來嗎?”
“再給我喝一口白蘭地,我就什麼都不怕了。請扶我起來吧,您說說接下來怎麼辦呢?”
“您留在這裏吧,今晚您不能再冒險了。我們得離開您了,”福爾摩斯說道,“剩下的事非幹不可,每一分鍾都極其重要,現在證據已齊全了,隻差逮住那壞蛋了。”
我們順著小路快捷地走回去時,福爾摩斯說:“那些槍聲已經告訴他,他已經沒戲了。”
“這場霧可能把槍聲擋住了呢。”
“不會的,他現在已經逃跑了,咱們搜查一下房子就會知道的。”
前門開著,我們一衝而入,匆忙地由這間屋走進那間屋,在過道裏碰到一個神色慌張、衰老的男仆。我們在房子裏沒有找到要追尋的那人的蹤影,最後在二樓上發現有一間寢室的門被鎖了起來。
“裏麵有人!把門打開!”雷斯垂德喊了起來。
屋裏麵傳出低弱的呻吟和沙沙的聲音。福爾摩斯用腳底板往門鎖上麵一蹬,門開了,我們三人端著手槍衝進屋裏。
屋裏並沒有那個膽大妄為的壞蛋,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房間,像個小型博物館,牆上裝著一排安著玻璃蓋的小匣,裏麵全裝著供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家夥消遣的蝴蝶和飛蛾。
我們吃驚地發現,中間直立的木樁上麵捆著一個人,那人被布單捆綁得不能出聲。那人被一條毛巾纏著脖子,另一條毛巾蒙住下半部麵孔,上麵露出的兩隻黑眼睛死盯著我們。一會兒,我們就把那人嘴上和身上捆著的東西解下來,斯台普吞太太在我們麵前倒了下去。
“這畜牲!”福爾摩斯喊道,“哎,雷斯垂德,白蘭地呢?快把她扶在椅子上,她都昏過去了。”
一會兒,她睜開眼睛問道:“他安全嗎?跑掉了沒有?”
“太太,他從我們手裏是逃不掉的。”
“不是,我說的是亨利爵士,他沒事吧?”
“他一切都好。那隻獵狗已經死了。”
聽了這話,她滿意地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感謝上帝!這個壞蛋!看他是怎麼對我的呀!”她猛地拉起袖子露出傷痕累累的胳臂來。“這算不了什麼,他汙損了我的心靈,我成了他作惡的工具和欺騙的對象。”她說著突然痛心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