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老婦人開口了:“拜客。”若竹乖順地低頭作揖。老婦人又說:“轉身。”若竹輕盈轉身。“借手——”
金滿堂一聽,心下暗歎,敢情,人家是行家裏手!拜客,看的是頸項是否細嫩;轉身,瞧的是腰身是否輕曼;借手,看的是皮膚是否白皙……一番驗證下來,老婦人滿意地點點頭,看向金滿堂:“這姑娘腰細如瓶頸,敢問是怎麼調教出來的?”
“很簡單。從8歲起便用銀箍束腰。束腰十年,體型已定。”金滿堂一臉得意地問:“這下該讓我大開眼界了吧?”
“請。”老婦人應著,不知觸動了什麼機關,金滿堂身後的牆壁忽地轟隆作響,緩緩移開——
第二天,令揚州知府宋文章大吃一驚的是,“煙花瘦西湖”從此閉莊,數十“瘦馬”也攜帶盤纏,四散而去。這不斷我的財路,毀我的官運嗎?交結天下鹽商,示好同僚上司,向來是以“瘦馬”開道,如今“瘦馬”遣散,我拿什麼升官發財?念及此,宋知府決定帶上幾個侍衛,前去探訪怪園。
知府親來,怪園破了規矩,直接將一幹人迎至客廳,奉上“女兒淚”。盞茶過後,老婦人笑問:“宋大人,你也是來瞧稀罕的吧?”
“沒錯。能讓吃遍山珍海味、閱盡天下秀色的金滿堂放棄‘瘦馬’行當的,當是人間絕品吧?”宋知府表麵客氣,心裏卻在發狠,哼,如果真是稀世寶貝,那我就宰了你和駝背,然後把寶貝敬獻當朝天子。老婦人掃了宋知府一眼,稍一沉吟,開啟了機關。
牆壁洞開,拾階而下,一幅碩大的水墨《星夜孤鬆圖》突兀地展現在眾人麵前。放眼看去,隻見那棵星光下的鬆樹足有六七米高,樹幹粗裂,虯枝橫伸,密密匝匝的針葉泛著詭異的色澤。
不,不是丹青水墨,是用什麼東西堆砌雕琢而成的。宋知府瞅了片刻,總算瞅出一點名堂。可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疑惑間,老婦人的聲音幽幽傳來:“仔細看,滿天的星星多美,滿樹的鬆針多密——”
宋知府和侍衛瞪大眼睛細看。驀地,幾人禁不住接連打了幾個冷戰,一股寒意直逼心尖!
天,星星,是人的眼睛;鬆葉,是人的頭發;鬆枝,是森森肋骨!
“快,快把他們抓起來!”宋知府一時間駭得毛發倒立,肝膽欲裂。但,他的嘴巴在動,卻發不出聲,那幾個侍衛同樣呆若木雞。
糟糕,滿園花香有毒,“女兒淚”裏也有毒!
“宋文章,你身為揚州父母官,卻任由歹人作惡,訓教‘瘦馬’!你別說不知道,‘瘦馬’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
春風十裏揚州路,多少瘦馬幽魂哭。宋文章當然心知肚明,瘦梅館、菊瘦園,還有“煙花瘦西湖”莊等“馴瘦”場所,每年都會派出一撥又一撥的歹人,在周邊江都、廣陵等地偷盜六七歲的女孩,之後交由心狠手辣的“馴瘦人”進行長達10年的魔鬼調教。“瘦馬”的瘦,都是被“餓”出來的,箍出來的。10人至少有一半會被活活折磨死。僥幸活下來的,會依據資質分為三六九等。一等資質的女孩,教授琴棋書畫,外加百般淫巧,主要供給官宦、富商玩樂;二等資質的女孩,也能識些字、彈點曲,大多送入鄉紳人家為妾;而餘下的則被賣入煙花柳巷,終生為娼。
“20年前,可憐我四個女兒都被人拐走,至今生死未卜!”老婦人悲憤不已,“從女兒丟失那天起,我就發誓要給她們、給所有被折磨死的瘦馬討個說法。於是,我從苗疆移植來斷腸草、迷魂花,並用草尖花蕾親手烘焙出一口入腸神智迷亂,一杯下肚九命難逃的‘女兒淚’。然後,靜等你們一個個入場。宋大人,你再看看,那棵鬆樹是不是還少一截?”
沒錯,盤結錯繞的樹枝下方,確有一段空白。
“哼,那一段是特意為你留的。宗槐、金滿堂不過是枝枝丫丫,錢四還有你的侍衛不過是樹下雜草,唯有你這個知府的骨骼才配做樹幹!”老婦人哈哈大笑,“相公,架起炭火,烘焙取骨!”
“不要啊——”
宋文章終於喊出了聲。隻是太晚了,那個駝背老頭已拎起剃刀,一臉冷漠地走至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