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沾泥顧不得謀劃綏德,飛速撤回河曲告知滿天星洪承疇等等不可信狀。可話又說回來,王嘉胤三十六營缺糧問題若不能解決,不投降又能如何?滿天星苦笑反勸不沾泥:“洪承疇有糧而我無糧,無論殺降是真是假,咱們唯能試著相信洪承疇。太平軍不也說了,洪承疇雖然殺降但也不敢光明正大殺,而是假借宴請王子順詭計殺之。咱們隻要記得此事,不解散精銳,不受洪承疇欺騙,他想殺咱們也沒那麼容易。”
不沾泥沉默。
於是,滿天星、不沾泥投降計劃繼續執行。
五月二十四日,綏德冰雹大雨時,延綏鎮與山西北部亦是大雨。下雨了,旱災消了,明年不用再挨餓了,叛亂日子到頭該招安了。三十六營因為一場雨而人心異動,滿天星、不沾泥坐視招安輿論發酵,然後趁勢串聯王嘉胤妻弟張立位以及同族王國忠趁夜襲殺王嘉胤,與明軍裏應外合齊時發難,一舉攻陷河曲。
王嘉胤,這位崇禎初年縱橫晉陝第一流賊,慘遭妻弟同族背叛,就這樣鬱悶死於宵小。
一日之間,三十六營潰散,滿天星、不沾泥等主降派等就地投降延綏邊軍,或遣散或收編;而主戰派流賊則趁亂逃逸。或許滿天星、不沾泥良心未盡,或許無法控製麾下部曲,或許有意養寇自重,他們默契配合張立位襲殺王嘉胤後,複又大開綠燈任由主戰派向南向東逃亡。言而總之,王嘉胤三十六營雖然潰滅,但是三十六營悍戰精華種子卻得已保存。
王子順、神一元、王嘉胤,流賊頭目旋起旋滅,明軍眼中釘至此隻剩下鄭義一人。
三月四月間,楊鶴寬容招撫神一魁為首數萬饑民流賊,鄭義為防備明軍層層圍剿,選擇輸出危機,令劉宗敏收編郝臨庵等寧塞遺賊吸引明軍仇恨。劉宗敏五百精騎趕赴慶陽與明軍少數家丁精銳強強對決,然後不斷收攏寧塞遺賊,相繼攻陷真寧、寧州、合水等縣,令楊鶴焦頭爛額無暇組織圍剿太平軍,有效緩解了延安府西部壓力。可洪承疇擊殺王嘉胤,東部危機隨之而起,太平軍又該怎樣應對呢?
與乍起乍興的寧塞餘賊不同,王嘉胤橫行晉陝四五年,麾下頭目都已沉醉權利**,漸漸習慣流寇生涯,絕不肯如郝臨庵那樣乖乖投降。當然,正如洪承疇能夠策反王嘉胤親信,太平軍如果執意也能扶持幾股流賊繼續作亂山西,但這對太平軍來說沒有太多實際意義。
案,朱明王朝萬曆初期晉陝邊鎮額兵總數高達五十三萬,其中甘肅鎮九萬一千,固原鎮十二萬六千;寧夏鎮七萬一千;延綏鎮八萬;山西鎮兩萬五千,大同鎮十三萬五千。乍一看明軍似乎實力雄厚,其實則不然,晚明軍事體係敗壞,在籍額兵與實際統兵、能戰精銳數目相差極遠。吳三桂老爹吳襄曾如是叫冤,率兵八萬,堪戰者唯有三千。又有雜史埋汰明軍說,“一萬額兵,止有六千,以四千為交際、自給、養家丁之用,沿襲既久,惟仗家丁以護遁、冒功,而視彼六千為棄物。”
明軍有多少家丁呢?大抵一萬額兵能養三百家丁,五十三萬額兵意味能戰者僅有一萬六千。
這還是萬曆朝早期。
早在萬曆朝中期兵部核查邊兵,晉陝五十三萬額兵已削減為三十六萬,其中甘肅鎮餘四萬六千,固原鎮餘九萬;寧夏鎮餘兩萬七千;延綏鎮餘五萬三千,山西鎮餘五萬五千,大同鎮餘八萬五千。再經天啟、崇禎多年頹廢,以及寧夏、固原、延綏因連年缺餉而或叛或逃,陝西將帥豢養家丁數量自當進一步萎縮。
鄭義參照朱明朝廷來往奏章推測,如今陝西額兵或有十五萬,能戰精銳則最多四千。
偌大陝西,明軍堪戰精銳不足四千人。
亦是因此,楊鶴、洪承疇恨鄭義恨的咬牙切齒,卻終究無法聚集足夠精銳突破太平軍防線。
與王嘉胤等饑民流賊作戰,明軍還能以少數精銳衝陣碾壓流賊,碰見太平軍這樣組織完備的步騎精銳,明軍頓時束手無策。其實晚明明軍戰鬥力並不弱,特別是這些精銳家丁,可大環境的糜爛導致明軍毫無組織可言,士氣低落無法打硬戰。麵對王子順、王嘉胤等流寇時,山西官員與陝西官員更互相推卸責任,陝西怨山西不配合剿匪,山西罵陝西以鄰為壑。似前時太平軍攻克吳堡等縣,山西方麵隻在境內層層設防,不願渡河發兵剿匪不說還暗中聯絡太平軍這股土賊,說山西鄉紳願繳納保護費換取太平軍不渡河禍害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