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中年貴婦冷笑一聲，精致描畫的眼角瞬間一瞪，“林曼可，話不要亂說。我們家錦周跟你可什麼關係都沒有，你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
這話一出，林曼可一下子抬起頭來，臉色瞬間大變，很是不敢置信，“阿姨，您明明答應過——”
唰一下站起身，對方已然不想再聽她說完，不講理地扔下一句“少聯係我”，拎起包就離開了座位。
中年貴婦朝著我的方向走來，走的太快，還將我撞了一下。
就這麼一靠近，她低聲的鄙夷話語被我聽了過來。
“什麼玩意兒，白日做夢！”
望著她坐上出租車離開，我回過頭，隻看到林曼可還陷在衝擊中，整個人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兩杯咖啡，眼圈紅通通的。
她的雙手撐在身體兩邊，十指緊緊扣著椅子，支撐著自己的全部重量。
女人是水做的，可是眼淚也必定是難過到心坎裏，才會從血液中流出來，甚至願意被人看穿自己的悲傷。
見到我坐到對麵，林曼可仰起頭，眼神仿佛一隻被家族遺棄的小動物，失去了依靠，滿是彷徨和難過。
抽噎了幾聲，她看上去迷惑極了，帶著濃重的鼻音，委屈地問我，“陳荼，難道我就那麼上不了台麵嗎？”
“我是不是——連翻身的資格都沒有？”
我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不問也知道，剛剛那個女人，恐怕就是林曼可男友的母親。
看這位準婆婆用這種看不起人的口氣說話，就知道這對情侶的日子不太好過。
靜靜地看著她，直到林曼可不再抽噎了，我輕聲說，“你還沒吃飯吧，咱們去吃頓飯再說，好不好？”
周圍的坐椅上還有零零散散的幾位客人，時不時抬眼看向這邊，我不想讓林曼可承受過多的注視，不如找個無人的地方，痛快發泄出來。
反應了幾秒鍾，林曼可才遲遲點了點頭，“先等等。”
說罷，她端起已經變涼了美式咖啡，往口中猛地灌了一口。失去了溫度的加持，苦澀變得更加強烈，她瞬間咳嗽起來，臉上的表情滿是惡心和痛苦，五官半天都沒有鬆開。
“別喝了，”我知道林曼可不喜歡喝咖啡，“別弄壞了嗓子。”
她並不聽我的，隻是繼續仰頭灌下去。一杯下去，她竟然又端起了對麵的另一杯，一滴不剩地都下了肚。
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林曼可自嘲般勾起嘴角，說，“不喝？兩杯咖啡已經花完了我中午的飯錢，我浪費不起。”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寫滿了麻木，看上去比無糖的美式咖啡還要苦上幾分。
……
公司寫字樓樓下，截然分成了兩派。一邊是高檔餐廳，一邊就是普通的門麵小吃。我們朝著廉價的一邊走去，還沒有走到店門口，她突然捂住嘴巴，一把推開我，直奔著無人的垃圾桶跑去。
“嘔……”
半蹲半跪在地上，女人按住自己的長發，口中不停吐著剛剛喝進去的咖啡。
她已經很瘦了，每次作嘔的時候，整個背都佝僂起來，顯得更加弱小，連心肝脾肺都要吐出來一樣。
踉蹌地靠在我身上，我見她臉色蠟黃，連忙將人扶到花壇邊坐下，問飯店老板倒了一杯熱水，送到她口邊。
“你這是何苦呢？”我忍不住勸她。
林曼可端著紙杯，嘴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兩隻細細長長的眼睛，已經凹陷了下去，青黑色的眼袋連化妝都擋不住。
她一開口，聲音嘶啞，“這都是我自己求來的，怨不得別人。”
“陳荼，你知道為什麼她那麼看不起我嗎，”苦笑一聲，林曼可的手指都在微微發抖，“她不光是路錦周的媽媽，還是我的資助人，我的恩人。”
初中時期，林曼可住在漢城周邊的一個小村子裏，家裏窮得沒有辦法，連學都上不起。作為一對一結伴兒的愛心資助，路錦周的父母找到了她，出資資助她一直上到高中。
“要是沒有路叔叔路阿姨，我現在說不定還在家裏，大字不識一個，一輩子走不出那裏。高中的時候，我考到了漢城的高中，那是我第一次和他們一家見麵。”
我問，“後來呢？”
說到這個後來，林曼可整個人的神情變得很微妙，既糾結，又慶幸，而原因，也在她娓娓道來中說了出來。
“在漢城的高中裏，我認識了大我兩歲的路錦周。也是那時候開始，我後麵的一切，就再也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