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施恩不圖報,做好事的自然是善心使然。然而大部分人都並非有這樣的高尚情操。我予你恩情,你報答我感激,這就是一樁各取所需的交易。
路家當年作為小有家產的私人老板,錢有了,名還缺點。政府裏一號召企業家去資助貧困學生,路家夫妻自然是分外迎合。
他們卻沒想到,養了五六年,這個窮鄉僻壤裏走出來的女孩,竟然和自己的寶貝兒子搞到了一起。
即使是林曼可自己敘述,她用了也是一個滿含貶義的“搞”字,描述起當時在床上被抓到的場景,她自己又哭又笑,整個人都失去了正常。
“你能想象嗎,就在路家的房子裏,他們以為我們在房間裏補習功課,卻不知道他兒子帶著我滾上了床……”
單單憑這一點,我對這個素未謀麵的男人已經印象極差。
算算時間,那時候林曼可還沒有成年,何況還是這種寄人籬下的地位,這樣隻顧自己爽的行為,就是大寫的不負責任。
“你就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後果嗎?”
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林曼可的眼角似乎被沾滿紅色顏料的刷子刷過一道,變得鮮紅無比。
“其實我也不傻,知道這是害人害己,但是錦周是我的初戀,我這輩子就愛過他一個人,我放棄不了他。我隻能加倍的賺錢,加倍的學習,希望有一天能夠被他的爸爸媽媽接受……”
我歎了口氣,“後來呢?”
“後來,自然是被抓到了,當場現行……”
慢慢地直起身,林曼可撐著細瘦的手臂,手掌心裏全是撐在牆壁上壓出來的印子,格外的深,“那時候臉皮薄,衣服都沒穿好,被趕出了家門,簡直感覺活著還不如死了才好。”
“算了,別說了。”
我不想再聽下去,一部分是不忍心,一部分也是覺得無力。
不管當初發生過什麼,這傻女孩如今還是和對方在一起,隻要他們沒有分開,中間便隻會有無數磨難發生。
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林曼可一個大力向後拽住我,讓我本就隱隱作痛的腦袋瞬間嗡了一聲。
在這短暫尖銳的耳鳴中,我感覺到她湊了上來,用一種哀求、但是強烈的語氣,在我耳邊急促地說,“陳荼,我知道你認識很多有錢人,你幫幫我,隻要有能賺大錢的法子……”
我拒絕了,“這個真的沒有,我也就是個窮人,哪裏有賺大錢的辦法?”
林曼可的呼吸變得急促,口中帶著淡淡的咖啡苦澀味道,和嘔吐後的那種腥臭,一陣一陣向我撲來,“如果沒有錢,我怎麼能養家,怎麼能和錦周在一起……陳荼,我當你是朋友,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一邊說,林曼可兩眼中的瞳仁開始收縮,她的表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步步緊逼著我。
我認識的那個善良姑娘,已經全然被金錢的風暴衝昏了頭腦。
我來不及躲開,林曼可已經一下子捏緊了我的肩膀。她手上沒有輕重,用力一推,我的後腦勺直接和牆壁來了個親密接觸,撞得我頭暈目眩。
勉強深吸一口氣,我說,“曼可,別的不行,幾萬塊我還能幫你,我家裏的情況你最清楚——”
“別裝了!”
一下子打斷了我的話,林曼可被幾萬塊的數字激怒,“你不是被人包養了嗎,你去問你的金主要點錢,就當是借給我也不行嗎?幾萬塊能幹什麼,在漢城連一個廁所也買不起!”
看著她怨憎到變形的五官,明明是天熱的八月,我卻像是站在冰窟窿中,從發絲到腳跟都是發涼。
我幫你幾萬塊,是我的全部能力,可是你張口就是買房發大財,何曾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們麵麵相對,站在這無人的角落裏,巷外人來人往,腳步聲好似從頭頂走過,又像是從地心傳來。
腦子裏嗡嗡作響,無數個音節穿入,全都拆分成一個一個的破碎音符,組合到最後,隻剩下林曼可的一句句恨語。
“陳荼,你真是太自私了!”
奔跑而走的高跟鞋聲越來越遠,奔赴入繁華冗雜的街道。
角落裏隻剩下我一個人,捂著作痛的腦袋,慢慢蹲下身。
有些感情,嚐過再失去,總是比沒得過的時候,更加讓人心痛如麻。
林曼可,我曾將她當做是這麼多年來,在困境中得到的第一個朋友。
我原以為,我們雖然還未曾剖心瀝血,未曾情深如親姐妹……可是在被她這樣質問的時候,我還是難過了。
人,沒有絕對的好和壞,在貧賤時候不離不棄,卻未必能在利益麵前依舊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