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著手掌裏的紙巾,袁琅琅卻強硬地搖頭,“不,我要說。這不丟人,我沒什麼不能說的。”
深深吸一口氣,她微微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哥這樣的變化,我爸媽不可能坐視不理。他們去了學校一套,知道了駱雪菲和男友的事情,非常氣憤地同校長爭執了起來,一定要對方賠禮道歉。”
我問,“然後呢?”
“然後?”袁琅琅古怪地冷笑了一聲,藏著數不盡的怨憤和森寒,“然後,這位駱大小姐覺得受到了冒犯,受了天大的委屈,便動用家裏的關係,讓我爸媽丟了工作。連我家裏唯一的住房,也以莫須有的貸款紕漏問題,收押了出去。”
一夜之間,家中的經濟來源斷了,甚至頭無片瓦,腳無寸土。
這種毫不留情的殘忍做派,我也親自嚐過,對當事人來說,不啻於天崩地裂。隻是我沒想到,駱雪菲在如此稚嫩時候,就已經玩轉得如此熟稔。
誰說人之初性本善,我看駱雪菲出生的時候,恐怕就忘了帶一顆心出世,便塞了一顆豺狼之心,使得她殘忍冷血,自私至此!
可惜的是,這世上少的是福臨雙至,多的是禍不單行。
“在知道爸媽因為他失業的事後,我哥就大病了一場。我家從前的積蓄,都投給了爸媽公司裏,當做幹股分紅。結果等我們走投無路,想要去取出來的時候,居然被他們給凍結了……你說好笑不好笑,我爸媽給他們幹了二十年的活兒,卻能夠被做到了這般地步。”
結果,袁家夫妻倆逼到絕路,為了湊出兒子的醫藥費,他們隻能以持刀威脅的方式,逼老板吐出血汗錢來。
老實人的手可以握筆,但握不得刀。最後錢要到了手,卻是以夫妻倆一死一重傷的代價,換來的喪葬費。
望著袁琅琅幾近死寂枯涸的眼眸,我生平第一次,嚐到了笨嘴拙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滋味兒。
在這麼一瞬間,我心中念頭一閃,終於共感了袁琅琅的感受。
因為這一場意外,讓她再也不信任所謂的老板東家。她早早就寒了心,所以從來不去任何一家工作當正式職工。
她憑著如此決然獨行的臨時工身份,每當她做得越優秀,被她甩掉的上司就會越懊惱,越追悔莫及。
她再也不會像她的父母那樣,被深深信賴的公司所拋棄。
直到現在,我終於學得乖覺了一些,期冀著能夠以沉默終結這個話題。
袁琅琅的故事就像一顆洋蔥,每剝完一圈,就會發現裏麵還有更深的一圈。每往裏走一步,就會更加辛辣和刺痛,讓人心髒驟縮,不願再去看更裏麵的人世慘惡。
抱著這樣一個小小的希望,我安慰她,“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
可惜,我早就說過了,她太聰明了。
就見袁琅琅直勾勾望著我,嘴角勾起了殘忍的弧度,低聲說,“當然沒有,怎麼會就在這裏結束?陳荼,你是這故事的第一個聆聽者,你要與我同悲喜,共呼吸,才好來同情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