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第一輯(2)(1 / 3)

兒子長了能耐,籠罩在父親頭上的那圈智慧與神秘的光環隨之消失。一些事說服不了他,他甚至常常瞞著我自行其是。有一天,他做了點錯事,我吼他兩句,作兒子的歪著頭和我頂起嘴來,噎得我火冒三丈,拽過來打了他幾下。這下壞了,他要自殺去。我狂怒中想,“養不教,父之過”,不能被他唬住。於是,冷冷地告訴他,“自殺有三種,臥軌跳江摸電門,你可任意選擇,但要等到明天,現在我氣還沒出夠。”我把他好一頓“收拾”,直到他哭夠了睡著了作罷。

兒子當然沒去自殺。不過我可沒自認勝利了。仔細一想自己做得也過頭,幹嘛要“逼”他走這一步?還有,兒子大啦,一般不宜動手,傷他的自尊心;我小時飽嚐父親的老拳,難道還要讓這種粗魯的行為一代代傳下去嗎?

想到這,直覺得對不起兒子,態度上也自然好了些,我們的關係很快地融洽起來。有一次,兒子謊稱學校收費,一個月騙去我40多元,全部揮霍掉了。事情敗露後,他站在我麵前,蔫得如一隻瘟雞,肯定已做好挨打的準備。我卻沒打他,隻靜靜地看他半天,才緩緩地歎口氣:“下不為例。爸爸太貧困,抗不住這麼折騰,你是大孩子啦,自個兒想想去。”

夜裏為生計爬格子,賺點稿酬補貼生活,回頭見兒子肩頭露在被外,便去為他掖掖被角,這時,我看到兩行晶瑩的淚珠從兒子眼窩中緩緩流出,他根本沒睡!

此後,他又來要學費,我如數照付,並不再去學校核查,我信任兒子。假如父子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人活著還有味兒嗎?

中考落榜,兒子要求去一所鄉村中學複讀,於是我們有了第二次別離。他在那邊住宿,月耗百餘元,日子夠清苦的,偶爾回來,狼吞虎咽,隻吃得我心驚肉跳,眼窩發潮。兒子,你受委屈了,在長身體的時候,讓你吃不飽。可是爸爸太窮,實在沒能耐呀。

兒子經常囊中空空。而有一天,看到一個乞丐,他便掏出一元錢送她。我假意說了他幾句,心裏卻自豪得不行,兒子像我,極富同情心!

最近兒子又惹了禍:在學校打抱不平,幫一弱小同學,把另一個學生打傷,被學校罰款。要錢呢,無法隱瞞,隻能如實檢討。我免不了狠狠地教訓他一頓,接著說,可憐那個挨打的學生,否則,這錢我不能拿。

錢到手,他如遇大赦,又說:“那學生也不是好東西,找來社會流氓,把我好一頓揍。您看。”可不,腦袋上挺大個紫包,我心裏一哆嗦!嘴裏說:“不多,讓你知道挨打的滋味。”

是夜,兒子偎依在我身邊睡去。傻東西,不知作的啥夢,竟笑出聲來。我難以入眠,坐起,於燈下久久凝視他頭上的血包,心一陣陣痙攣:我多想摸摸你的傷,你多需要聽聽父親幾句撫慰話嗬,然而不能。為了讓你不闖更大的禍,為了讓更多的父親不再為自己兒子的傷痕揪心,我不能。

等到有一天,你當上了父親,那時,我的兒子,你肯定會理解我!

女兒

女兒永遠憨憨地笑著。友人說,你女兒笑得真甜,真美,我苦澀的心便升起一股欣喜和自豪,就仿佛那效果是我幫助笑出來的。

因種種原因,我與妻子離異了,一雙兒女都歸我撫養。兒子在外地讀初三,很少回來,於是我們父女倆便相依為命,她宿在學校,我搬進辦公室。女兒說,她不願吃食堂,反正不遠,就到辦公室來吃吧。我中午、晚上便做倆人的飯,她回來,甜甜地一笑,然後吃飯,有時沒話,笑笑就妥。偶爾遲回來,我就焦躁不安,樓上樓下地走,或是到大門外望她。見了我,她問,爸,幹啥?我說,出來走走。她又一笑,你來接我!我說,我不屑接你,一天兩頓飯伺候,欠不夠你的啦?

日子便亮了許多許多。

我工資很低,養活兩名住宿學生,壓得骨節兒嘎嘎響,欠了幾千元的債,生活得十分艱難。女兒卻極知道分我的憂,小弟回來,她勻給他好吃的,我給她的零用錢本不多,她能給小弟一些,大兩歲的人,竟如小母親般關懷小弟,而小弟比姐姐高13公分,此前,他們是總愛吵架的。

為此我感激女兒。

春節前,兒子回來,要皮鞋,要新衣,我們爺仨走商場,進大廈,女兒很熱心地當參謀,毫無嫉妒之色。忽然想到這麼大的姑娘,隻為家貧總撿人的舊衣穿,未免過分了,我饑荒再多,差這一點?便問,丫頭,你想要點什麼,爸給買。

我啥也不缺。女兒燦爛地一笑。

下午,我終於受不住良心的譴責,獨自去市場買了件物美價廉的夾克衫送給她。女兒笑得更甜了,穿上五分鍾,又脫下小心地裝回塑料袋裏,說明天年初一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