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語訝然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要說什麼。
“當時還很瘦小,所以總是會受人欺負,當年在軍營的第一個職位是夥夫,每天劈柴、燒火,不停地刷洗成堆成堆的碗盤,兩年,我什麼也沒學到,除了劈柴、燒火和刷碗。”笑笑,“同梯的一個老鄉那時早已被選進了黑騎營裏,無論衣食住行,他們都是最好的,也是最威風的,所以我很想進去。”看向她,“我進黑騎營的初衷不是保家衛國,隻是因為想擁有更好的衣食住行和不再受人欺負。”
莫語呆呆地回視著他,沒插嘴,因為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黑騎營再次選人時,我拚了半條命,終於進去了,我以為我就此可以過上好日子,誰知道——那裏更不是人能待得地方,或者該說想做人就不該去那兒。”認真看著她,“在那兒,我學得第一件事久是怎麼隻用眼睛嚇退狼犬。”
眼睛嚇退狼犬?這怎麼做?
“當時我的想法跟你一樣。”他笑看著她的滿臉好奇,“所以被關進狼犬籠子時,我也懵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被關進籠子裏?莫語微張著小嘴,以她的想象完全想像不到那種場麵。
“籠子外圍觀的同袍甚至還起哄讓狼犬暴怒,我一直在躊躇該怎麼辦,直到被咬下第一塊肉後,就再也沒想過別的,除了活下來。”
“最後呢,你把狼犬打死了?”她不自覺地出聲問他。
“如果我沒把它打死,剛才跟你吵架的恐怕就不是我了。”好不容易逗到她開口說話。
莫語咬唇,略帶不解地問道:“你是想跟我說什麼?”
李政然坐直身子,鄭重地看住她:“我是想告訴你,我不笑並不意味著我在生氣,在軍營裏呆久了,很容易橫眉豎眼,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害怕。”
奧——原來他是為了解釋自己表情嚴肅的原因。
“我在黑騎營待了十年,很多時候,不知道該怎麼有正常人的表情,所以一般情況下,我會刻意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一點。”
這麼說他一直在刻意讓自己溫和?難怪夜裏起床時偶爾會見他蹙著眉頭,滿臉嚴肅,一直以為他是在做夢——原來那才是他真正的表情。
本來還有點忌憚他,現在到有些同情他了,居然過了十年那種日子,“在黑騎營,每天都要被關進籠子裏麼?”
“不是每天,一當不再害怕犬牙,就不會再進去,畢竟沒那麼多狼犬可以死。”
微訝,“一定要把它們殺死才能出來?”
“不然還能怎麼出來?”隻有殺死對方才能讓自己活下去,這是生存定理。
再一次咬唇——他曾經的生活根本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看,“你不恨黑騎營麼?”記得他對白家軍誓死追隨,難道他不想逃離那種生活?
挪到床沿坐下,輕搖搖頭,“在你發現那種殘酷隻是為了讓你更好的活下去後,你不但不會恨它,還會感激它,至少黑騎營裏沒有一個人會因為要上戰場而懼怕。”死亡這玩意,一旦衝過恐懼那一關,也就沒什麼可怕了。
莫語喃喃道:“難怪黑騎營那麼有名,那麼受人尊重了。”不禁想起他身上的種種傷疤,“你右肩上的傷疤是不是被狼犬咬的?”她記得那一塊很猙獰。
“不是,那是在澗子裏埋伏時被狼咬的,犬咬不出這種傷口。”
“狼和犬不都一樣嗎?”都是獸,難不成哪一個會更好?
“不一樣。”笑笑,拉好她的棉衣——已經開始流汗了,看來開始退燒了,“一個有骨氣,一個沒骨氣。”
她可不讚成,“那到未必。”她反倒覺得狗比較有人性,正常過日子的人,還是有人性比較好一些,“人沒感情還能是人麼?”
他沒吱聲,“所以才會有狼犬。”
什麼意思?她一時沒領會過來。
“咱們家那隻小狼犬,這會兒估計都開始咬人了。”他記得女兒剛被抱走時鬧得很凶。
她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說他是狼,她是犬,所以生下了女兒這隻小狼犬,“你才是犬。”
點頭,他確實是狼,“一狼一犬,正好生出隻小狼犬來。”
“你這人——”無處解恨,逮了他的腿使勁擰了一把,卻隻得了他一聲笑。
——誰說他不會正常人的笑來著?學得不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