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顯得更加朦朧了幾分。
她聽到賀伯羽的聲音從身後響了起來。
“昨晚那個黑袍是夜冥司的人，說他快死了，要我回去接班。”
“嗯。”傾月已料到幾分，聞言不甚驚訝，隻是道：“你不想回去，他拿什麼威脅你？”
良久，賀伯羽吐出一個字：“你。”
傾月轉過頭來，幽微夜色中，她的一雙眼眸純涼如水。
賀伯羽還枕著手臂躺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對上她清澈的目光，那一瞬間，他有點後悔方才如實交代。
他有點心慌。
他害怕傾月會因此將他推得更遠。
對視片刻，傾月挑了下眉頭，問：“我？”
“夜冥司限我七日，若期至未歸，會放出對你的誅殺令。”賀伯羽有點煩躁，閉上了眼，感覺自己被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包圍了起來。
他不喜歡拖累他人，原來在夜冥司執行各種任務時他亦是獨來獨往，即便後來有了眾多兄弟追隨，他也是一樣的原則。
是生是死，各有天命，與人無尤，亦不累及朋友。
但這次，他把傾月拖下了這趟渾水。
“誅殺令，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傾月單手托腮，偏頭看著他，道：“你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茶不思飯不想？”
“你怎麼聽起來一點都不緊張？”賀伯羽突然翻身坐起，道：“夜冥司的走狗鷹爪遍布整個星魂大陸，一旦誅殺令放出，你無處可逃。”
“那你準備回去？”傾月問。
賀伯羽的目光暗淡了下去，他在糾結。
傾月笑道：“聽你的描述，夜冥司勢力龐大，哪怕你克服了心裏的抵觸，回去接掌大權，那你能確定你會完全將它把控住嗎？”
賀伯羽握緊了拳頭，深吸了口氣，咬牙說出了他不願意宣之於口的答案：“不能。”
夜冥司早已存在有百年之久，內部勢力複雜，他回去也不過是做一個周旋於各方勢力間的傀儡。
他離開夜冥司太久，沒有真正效忠於他的手下，這是不容分辯的事實。
哪怕他回去接掌大權，那些有心人就會拿傾月或者他珍視的兄弟，來威脅他第二次、第三次。
那樣的生活，他肯定會備受煎熬。
他恨恨地一拳捶地，口中低低啐罵了一句。
“那就不要回去。”傾月淡然的一句話，引得他身體猛地一震。
他倏然抬起頭，又驚又疑地注視著她。
“不要回去，”傾月又重複了一遍，“至少不要為了我回去。”
“可是，你不知道誅殺令……”
“不過是一紙詔令而已，我不怕，況且因蒼桀鼎的事，已有不少人明裏暗裏想要我的命，也不差夜冥司的那些人。”
賀伯羽不禁皺眉：“你莫要小瞧了夜冥司的號召力，誅殺令一出，那意味著幾乎半數以上的江湖人都盯上了你，到時候步步危機，處處陷阱，縱然你修為再高，也難免會中招。”
“一人欲殺我，和萬人欲殺我，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
傾月說這話時，臉上掛著風輕雲淡的笑，“但你豁出了半條命從那個地獄裏爬出來，就不要輕易再回去，我不值得你犧牲，自由是你現下最寶貴的東西，不要輕易丟了。”
“可……”
“就這麼決定了。”
傾月很強勢地打斷了他的話，臉上卻依舊掛著清淺的笑。
賀伯羽的心頭忽然間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他有點坐立不安的興奮，他搓了搓手臂，目光灼灼地望著那抹動人的笑。
“傾月，我……”他欲言又止，和平日裏漫不經心的邪痞樣子大相徑庭。
“感謝的話就不必了，我拿你當朋友，自然不希望將你推進火坑裏。”傾月道，“我不想你因為我，失去現有的一切，你的未來應該是在陽光下的。”
賀伯羽的心又是猛地一跳。
他喉頭有點發緊，他聽到發出的聲音都有點陌生：“傾月，我能抱抱你嗎？就是……普通朋友之間的擁抱。”
傾月清冽的目光轉了過來，賀伯羽竟覺得有點緊張。
然後，他看到她微微搖了搖頭，笑道：“這個我恐怕不能答應你，我擔心我家淩淵哥哥會把你一腳踹下去。”
她的目光清揚地越過自己的肩膀，落到了他身後的夜色中。
賀伯羽轉過頭，正對上淩淵那張俊美而慍怒的臉。
他訕訕地收回手，咧出一道燦爛的笑容，對來人打招呼：“淩兄，這麼巧啊，你居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