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縣尉大人親自在此守侯,小人愧不敢當!”月黑風高,小地方上的節慶活動遠比不上江南的臨安府,樂溫縣的百姓已經結束了一整天的喧鬧逐漸進入了夢鄉,隻有寒風中各家各戶門前掛著的大紅燈籠烘托出節日的氣氛。匆匆趕到的何通等人看清楚來人模樣後還真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怎麼也沒想到褚大人會如此高看他們,居然派出了縣尉親自前來城門處迎接。
“無妨!無妨!”顛了顛手裏的錢袋,縣尉大人的臉上也樂開了花。看來這罪真沒白受,這裏麵裝的可不是什麼銅錢而是閃閃發光的足金,再加上那幾張能在全川範圍內隨時兌換的百貫交子,寒風中傻乎乎地站幾個時辰所獲就足以讓他來年在酒池肉林中滾上幾個來回。“那廝此刻正在離此十裏的家中,褚大人讓下官在此守候就是要特意囑咐你們一句,切記不得擅自入城,人可以帶走但千萬別鬧出太大的動靜……”
“小人等明白!”非常慎重地點了點頭,何通等人也知道這事若傳了出去肯定對褚大人官聲有損,萬一被人給參了一本他們以後還能有這麼貼心的知縣照顧著?
“乾下乾上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距縣城十裏外一座不太起眼的小莊園裏,老者看著桌上用來卜卦的龜殼不禁眉頭一皺,這卦象最算不上大凶之兆卻也不是什麼好事。
“老夫家無餘財又一心遵循至聖先師之言教化鄉鄰,胸中所存之浩然正氣足以讓各方妖魔退避三舍!”話雖說得大義淩然,但老者最終還是忍不住重新拿起龜殼輕輕擲下。“坤下兌上六三,萃如嗟如。無攸利。往,無咎,小吝?這……這……”
夜闌人靜,屋內老者的心情愈發沉重,根據卦象顯示他雖然不會有什麼大災大難但受一趟驚嚇是免不了的。晚風徐來吹不走那一絲愁緒,搖弋燭光中閃過的黑影也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畢竟這隻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宅,裏麵住著的也隻是一代大儒而非傳說中能飛天遁地的武林高手。
“得手了?”看著去而複返的手下,首次做這勾當的何通等人難免心情緊張,刻意壓低的嗓音或許是因為天氣原因顯得有點顫巍巍的不那麼自信。
“回寨主話,屋裏連仆婦雜役在內共十九人,俱已拿獲!”指了指身後那些不斷被扔出院牆的大麻袋,衛老五臉上寫滿了驕傲。雖然他們以前也沒幹過這種狗雞摸狗的事,但作為曾經最優秀的斥候要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那嶽家軍的顏麵不全給丟盡了?
看來綁票也沒什麼難的,將來有空了可以多練練。負責把風的山賊首領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大手一揮百餘山賊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幕中。次日有人登門道賀卻發現這座宅院早已人去樓空,而整個樂溫縣幾乎無人知曉這位惠澤鄉鄰的大儒去了哪裏,直到數年之後才傳言其已然成仙雲遊四方去了。
“汝……汝等是何方宵小?”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悶棍,又被當成貨物一樣扛著跑了百餘裏山路,被綁上山的大儒覺得渾身都快散了架。
“你就是名喚譙定字天授的老家夥?”大屋中央,何通等人正襟危坐,身強體壯的嶽家軍精銳手持哨棍立於兩旁,除了頭上沒那快牌匾以外這架勢也和官府開堂審案沒有區別。
“老……”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被綁來的肉票不願失了文人氣節強撐著站起身,大義淩然地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譙定!”
“你是程頤的弟子?”眼中冒著崇拜的泡泡,蘇東勇的嗓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愈加尖銳。
譙天授一點也沒有做肉票該有的覺悟,居然在山賊窩裏大聲嗬斥道:“先師之名豈是汝等宵小可以隨口提及?”
“大哥,看來咱這次沒綁錯人!”得到對方的肯定答複,曾經鬧過無數次笑話,打劫時能把自己人當作過往商旅加以恐嚇的蘇東勇終於放下心中那塊大石頭。
要說這譙天授也真夠倒黴的,他是兩宋時期樂溫境內唯一能夠被成為大儒的學者,少時研讀易經頗有成就,青年時拜於理學大家伊川先生門下學業精進。後來程頤因反對司馬光的新黨執政而被貶涪州交地方官府監視居住,作為弟子的他為了方便照顧這才義不容辭地陪著自己老師回到故鄉。
作為理學創立者的程頤因屢受多方排斥而隱居龍門遣散徒眾,自己也早已鬱鬱寡歡地病逝於家中。譙天授不願意自己的滿腹才華就此埋沒,心性謙讓豁達的他幹脆就留在老家為人講學,卻未曾想正因為這個造福鄉鄰的舉動為他帶來了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