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聽了母親的話請劉徹前來用膳,而後半月至今,劉徹每有閑暇必來這椒房殿用膳,不知是稀罕由我下廚所帶來的滿足感,還是稀罕在椒房殿時沒有政務、沒有勾心鬥角、沒有高高在上的親和與靜謐。王太後幾次在請安時明裏暗裏的抱怨皇帝許多日子不曾陪她。我麵上不動聲色隻道陛下事忙,心下卻暗暗有幾分不痛快,皇帝每日晨昏定省,對生母極為愛重,又多少忌憚外祖母竇氏家族的勢力,有意栽培太後方麵的外戚。如此這般,隻不過陪我多吃了幾頓飯,太後就話裏話外透著不愉快,想來是看不得皇帝和我真心親近,不過帝後和睦是國之大幸,不能將不滿甩在明麵上罷了。
心下不太高興,連帶著身子上也不很爽利,午間小憩後用了半盞燕窩便歪在美人榻上閑閑地翻著幾件竹簡。采薇腳步輕快地走進內殿,見我醒了,行了個禮,說:“殿下長樂無極。陛下那邊傳了話來,晚間還在椒房殿用膳。還說天氣炎熱,多些爽口小菜,大魚大肉便不要了。”
我揮揮手,心下有些不耐,每日給劉徹精心準備膳食,卻還要受他母親的氣:“我身子不太爽快,讓黍離按著陛下說的準備吧。隻不過到底是天子的吃食,也不要太過簡單了,該有的還是要有,想來這個分寸她還是有的。”
“殿下身子不舒服麼,我去傳醫侍來照看一下吧。”采薇忙道。
“不用。”我擺擺手,“暑熱罷了,屋子裏多放些冰,不用人伺候了,你們也都下去歇著,我一個人也肅靜些。不過是有些沒精神,不必鬧得雞飛狗跳的。你且去吩咐黍離吧。”
“諾。”
“對了,叫子衿去尋些閑書,頭漲漲的也看不進去,讓她來給我念一段。”子衿在四人之中文墨最好,聲音也略溫和低沉些,聽她念書很是舒服。
“諾。”
不多時,子衿便進了內殿。念的內容似是極有意思的,不過我著實提不起精神,不多時便又靠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隱約覺得好像是子衿給我蓋了件極薄的被子,此後便沒什麼知覺了。
再醒時,日頭也已經西沉了,不知不覺竟睡了這麼久。坐起身來本想喊人進來梳洗一下,卻看到塌旁劉徹正拿著我睡前放下的竹簡看著。“陛下來了,也不叫她們喊我一聲,這可算作是禦前失儀了。”我懶懶地笑了笑,“今日怎麼這樣早。”
“今日不忙,便早些過來,想和你說說話。”劉徹見我醒了也放下書,撫了撫我的頭發,“不想采薇說你身上不好正睡著,也沒叫侍醫,就沒讓她們擾你。不舒服,怎麼也不叫人來看看?”
我順勢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偏她小題大做,哪就那麼厲害,不過是天氣太熱,有點煩躁罷了,很不值當再請醫問藥,鬧得人仰馬翻的。人多了,本身看著也燥得慌。”
他緊了緊我的手:“你沒事就好。我還在想,莫不是這幾日下廚累著,那就是我的過錯了。”環顧四周他笑了笑,“一進你這內殿倒是格外清爽,別處誰也不會放這樣多的冰在屋裏。你卻也當心著了涼氣。我進來是被子都掉了半截,身邊伺候的人也太不經心了。”
“哪裏就這樣嬌慣了,不過是我素來就怕熱些,你也是知道的。我的待遇本就比別人的都要好些,外祖母說她年紀大了,用冰怕是受不住,把自己的份例全給了我,我此時不用,天涼了也是浪費。”我得意地笑了笑,“你也不用怪她們,是我不讓她們呆在內殿的,想來她們也是怕有些動靜擾了我。我自己也不曾想,睡得這樣沉。”
“沒事便好。要是還是不舒服,便一定要喚人來看了。”劉徹關切地說,親昵地伸手刮了刮我的鼻梁,“不許讓人擔心。”
“我哪有讓人擔心。”我苦笑,自上次一場大病,每個人都當我是易碎品一樣,恨不得來陣風都替我擋一擋。“我梳洗一下,讓他們擺膳吧,陛下可餓了?”
“也好,那便擺吧。”劉徹說著,喚了蒹葭來替我梳洗,自己仍捧了書看著。
這邊梳洗好之後,外間的飯菜也都準備好了。食不言,寢不語。一頓飯就這麼安靜地過去了。
飯後與劉徹對坐,兩人身前各放了一杯清茶,案上還有幾色糕點。劉徹笑著開口:“飯菜雖好,不是阿嬌親手所製,總是失了些滋味。”
“陛下這卻是在打趣我了。無論是這禦膳或是黍離所製,都強出我太多。陛下莫不是在嫌棄阿嬌的手藝,是那調料放得不對,才多出了些‘滋味’?既如此,阿嬌日後,便不在陛下跟前獻醜了。”我淡淡地蹙著眉,似乎真的是被嫌棄之後的委屈。
“哈哈哈,”劉徹大笑,“嬌嬌還是這般能說回道。口腹之欲還在其次,”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關鍵是這份心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