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劉徹似乎就忙碌了起來,好幾日不曾再見。各色珍寶、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卻是流水一般地搬進了椒房殿。這若說是賞賜,外人看著,平白無故,卻也太重了些;若說是感謝,我笑了笑,也還是這般簡單不費心思。帝王的感情,也向來就是如此吧。
是日,我正盤點著這些日子送來的東西。“那柄玉如意送到外祖母宮裏擺上。首飾和衣料挑些華貴的送到母後那裏,便說是陛下孝敬的。各色珍貴藥材也都送一些。伺候陛下的人,也按著資曆都送些過去。讓她們拿輕薄的料子快些做些夏衣,厚一點的備著天涼了再用。今年的料子若擱到明年,怕是又不當用,浪費了可惜。伺候我的,每人挑件自己喜歡的,不違製便用著吧。其他的入庫。子衿看著些,都是好東西,別出了什麼差錯。”
“諾。”子衿應了,仔細地各處登記安排。她做事向來細心,我是很放心的。
打開手邊的盒子,這卻是我最喜歡的一件。烏沉沉的劍鞘和內裏削鐵如泥的寶劍相得益彰,名劍內斂,此言不虛。雖然深宮之中用不著此等寶劍,不過擁有此等寶劍也讓我有些不同以往的欣喜。若交予母親的計劃成功……我微微一笑,寶劍配英雄,倒也相稱。
“喜歡麼。”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我見人笑著行了個禮,“陛下來了,怎麼也沒點動靜。”
“怎麼,難道我來了還要敲鑼打鼓的不成。”劉徹看上去心情很好,叫起了行禮的宮人,在我身邊坐下,伸手拿過寶劍,拔出半截,隻覺寒光一閃,讓人頓時為之一肅,劉徹笑笑,將劍又合上放回劍盒。“阿嬌可知,高祖皇帝於大澤斬蛇起義,從而立不世之功的是哪一把劍?”
我微微一笑:“陛下這可考不住我。高祖皇帝以赤霄寶劍於大澤鄉斬蛇起義,征戰多年,創大漢不世之功。赤霄以七彩珠、九華玉為飾,刃上常若霜雪,光彩射人。阿嬌說的可對?”
“不錯。故而赤霄現在為帝王佩劍。”劉徹笑了笑,“那麼先秦有一位鑄劍大師,阿嬌可知是誰?”
“陛下說的是那春秋戰國的歐冶子?”我想了想,答道,“相傳他是鑄劍的鼻祖,幹將莫邪是他的女兒女婿。是他冶鑄了第一把鐵劍龍淵,後來又鑄造了諸多寶劍。”
劉徹大笑:“阿嬌果然見識廣博。那這歐冶子所鑄寶劍眾多,何劍為首?”
“相傳歐冶子曾為越王勾踐鑄五大名劍,湛盧、純鈞、勝邪、魚腸、巨闕,”我努力地回憶著自己從書中所得,“而那湛盧,更被稱為五大蓋世名劍之首……”說著我微微驚奇地睜大眼睛望向劉徹,“此劍,莫非就是那湛盧寶劍?”先秦名劍,何等珍貴,劉徹就這麼給了我?何況我久居深宮,更別提不會半點拳腳,這寶劍毫無用武之地,也太浪費了……
“嬌嬌著實太過聰慧,”劉徹故作無奈地刮了刮我的鼻梁,“不用我解釋,就自己猜到了這劍的來曆,我還準備了許多,以為可以好好給我的皇後介紹一下這不世名劍。”
“阿嬌惶恐,打擾了陛下的性質。隻是……”我看著手邊烏沉沉的寶劍,難得有些手足無措,“這也太貴重了……”
“阿嬌不必惶恐。”劉徹笑著摸了摸我的頭發,此時子衿已極有眼力地帶著宮人退出了殿外,“相傳這湛盧乃仁道之劍,配於諸侯。阿嬌是我的皇後,本就當得,也隻有這劍,才堪堪不算辱沒了你。相傳湛盧寬厚卻擇主,去無道而就有道。阿嬌便留著這劍,看我做一位有道明君,治一個朗朗天下。”
“好。”我最喜歡的,就是他意氣風發的模樣,又怎會不好。
劉徹笑了笑,左右沒人,難得親昵地親了親我的鬢角:“怎麼剛才進殿就聽到你的安排,給你的東西,你留著便是。怎麼又四下送了出去,真真是個過路財神不成?”頓了頓又說,“你若不喜歡這些,喜歡什麼隻管告訴我,我定給你尋來。”
我看著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我們也有過這樣的時光,劉徹也曾向個少年一樣努力地討過我的歡心,當年的金屋,現在的湛盧。“我什麼都不缺,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還有什麼想要的呢。那玉如意用料極好,外祖母見了定是喜歡的;母後才說過你最近太忙都不去陪她,以陛下的名義送些東西,也寬一寬母後的心;伺候陛下的姬妾、宮人,自然比旁人多提了些心思,賞賜也是應當的。”
“由你來管理這後宮,我真是極省心的。”劉徹拉著我的手,帶著幾分不容忽視的真誠,“那些宮人都得了你這麼重的賞,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竟不知道該給你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