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閨女的事。”老爺子拍拍小樓的肩膀,“閨女今年要中考了吧?我知道她成績不錯,努力努力,能考上你們縣的重高。可記著啊,中考之後,要告訴我閨女考上哪所中學了,新的班級和地址。”
小樓鄭重地點點頭,“老爺子,謝啦。閨女考上了,我請您老喝酒。”
老爺子嗬嗬一樂,“就這麼定了,我記下了。”
老爺子臉上的皺紋,在笑聲中一圈圈漾開,好象是自己的孫女就要中考了一樣。老爺子隻有一個兒子,兒子至今還沒有給自己添個孫輩呢。
老爺子從懷裏掏出那本筆記本,翻到某頁,記了幾筆。
忽然想起了什麼,老爺子徑直向二車間走去。
老爺子找到了正在幹活的一個女工。她是昨天剛招進廠的。“老家有娃嗎?上學了嗎?在哪個學校啊?娃的生日是哪天啊……?”老爺子一口氣拋出了一連串問號。女工一臉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不認識的老頭,招工表不是填過了嗎,還要這些信息幹什麼?邊上的女工告訴她,“這是咱們老爺子呢。”指指他手中的筆記本,“每個人都要上老爺子的名單哦。”
從二車間回來後,老爺子翻出一本厚厚的電信黃頁,查到了剛才那個女工家的郵政編碼,記下。女工的編號是628。這意味著,老爺子的名單上,已經628人了。再過半個月,就是女工兒子的生日,女工兒子讀小學三年級了。老爺子想,給這個男孩寄的第一張生日賀卡,該寫點什麼呢?老爺子的文化不高,但他還是希望自己寄給每個孩子的賀卡和信,內容都不要雷同,這些留守鄉村的孩子,一年隻能見遠赴城裏打工的父母一兩次麵,老爺子希望自己的信,能給他們一絲問候和溫暖。每年,老爺子都會按照名單,給每個孩子寄一張生日賀卡,一張新年賀卡,用的都是印著鮮紅廠名的牛皮信封,他要告訴孩子們,這是爸爸媽媽工作的工廠裏的一個老爺爺寄給他們的,爸爸媽媽在城裏工作得很好呢。而對困難的孩子,老爺子還會悄悄地將學費直接寄到學校。
下班的鈴聲響了。老爺子收拾好辦公桌,準備下班。自從將工廠交給從國外學成歸來的兒子後,老爺子就再也沒有管過廠裏的生產和經營情況。他現在惟一操心的,就是永遠隨身帶著的那份名單。在他看來,那是他這一生最珍貴,也是最值得信賴的一筆財富。
陽光打在老爺子的臉上,下班的職工們向食堂走去。老爺子忽然想起,後天是兒子36歲生日,他要給兒子也寄一張生日賀卡,用印著鮮紅廠名的牛皮信封,他要告訴兒子,這是和他工作在一個工廠裏的那個老爺子,寄給他的。
離下一個服務區十二公裏
汽車長龍像蝸牛一樣,在高速上緩緩前行。開不了幾步,就得停下來。雪花還在漫天飛舞,初見下雪時的興奮早被焦灼和不安代替。收音機裏在說,大雪還將持續兩天,好幾條高速已經封道了,他們所在的這條高速也封了。可是,進,進不了,退也退不了,他們被困在了高速上。
長龍徹底停了來了。他下車顛著腳尖往前看,根本看不見龍頭,腳下的積雪幾乎淹沒了腳背。他跺跺腳,無奈地回到了車上,告訴他們,我們徹底被困住了。車上,除了他的妻子和兒子外,還有兩位搭車的朋友。
前麵有個高速指示牌,上麵顯示,離下一個服務區還有12公裏。
他曾經幾次自駕車,從這條路上回老家。這裏,離家鄉還剩下不到200公裏的路程,如果路況好的話,不用兩個小時,就可以到家了。而這一次,他們已經在路上,足足跑了十多個小時,才走了一半的路。
兒子嚷著喊餓,他從後備廂裏找出兩袋餅幹和一盒方便麵,這是他們剩下的最後一點幹糧了。他給了兒子一袋,將另一袋遞給兩位朋友,他們搖搖頭,說不餓。其實,他知道他們肯定也餓了,這一路,他們都隻吃了一頓早飯,誰也沒料到,會被堵在高速上。
天色漸漸暗下來。兒子縮在媽媽的懷裏,凍得直哆嗦。他搓搓凍麻了的手,將車子發動起來,打開了暖氣。一會兒,車裏又暖和了起來,他看看油箱指示器,油已經不多了。他的心猛地一揪,如果不能盡快到達下一個服務區,他們可真要彈盡糧絕了。
他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告訴父母,他們準備在路上休息一晚,可能明天才能到家。怕兩老擔心,他沒有告訴他們,住在哪裏。荒郊野外的高速上,能上哪兒去住啊,隻能在車裏熬了。車窗外,是漫天的大雪,偶爾能聽到一兩聲喇叭聲,雪花仿佛受了驚一樣,飛舞得更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