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約好了春天開花(4)(3 / 3)

收音機裏在說,政府已經組織人員連夜上高速鏟雪了,可是,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恢複通車。他將車子熄了火,必須得省著點,不然,油很快會用完的。

雪還在下。

看看前麵的車,毫無動靜。他盤算著,必須想點辦法,這麼冷的天,困在車上,非被凍成冰棍不可。他下了車,四周看看,白茫茫一片,連個村莊都看不見。路邊的積雪已經有十多厘米了,從這兒走到服務區,也不可能。他看見後麵有輛大客車,走了過去。

大客車裏坐滿了乘客,他和司機商量,能不能讓他的妻子和兒子,在大客車上過一夜,他的車已經沒什麼油了,不能開暖氣,太冷了。

他將妻子和兒子送上了後麵的大客車。座位已經坐滿了,好心的乘客拿出一疊報紙,墊在過道上。不管怎麼說,大客車上人多,比小車裏溫暖多了。

他和兩個朋友,回到小車裏,蜷縮在一起。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有人敲窗戶。按下車窗,見幾個陌生人,身上全被白雪覆蓋了,就像一個個胖乎乎的雪球。喝點開水吧,陌生人說。這才注意到,邊上的人推著一個平板車,上麵放著幾個冒著熱氣的鐵桶。他趕緊喊醒朋友,將幾隻杯子都倒滿了熱水。沒來得及問他們是什麼人,幾個人已經推著板車,向前麵的車艱難地挪去。他捧起一杯熱水,送給後麵大客車上的妻兒。兒子的雙手,正捂著一個熱乎乎的玻璃茶杯,是客車司機的。

清晨,外麵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喇叭聲,前麵的車動了。

妻子和兒子從後麵的客車跑過來。他發動了車子。

車龍緩慢地向前行進。車窗外,高速指示牌緩緩向後倒去。兒子突然興奮地叫喊起來,看,雪人!他瞥了一眼窗外,在那塊指示牌下,竟然堆著一個高大的雪人,脖子上還係著一條紗巾。紅色的的紗巾,像一團火,在冰天雪地裏,特別耀眼,特別溫暖。

“離下一個服務區還有12公裏”,那並非一個遙遠的距離。他想。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告訴兒子,服務區就在不遠處,家也在前方。

他們,正艱難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鄰居的聲音

曾經住過一段時間筒子樓。一座七十年代的老樓,已經破敗不堪,四層,每個單元擠著三個門。這種樓的隔音效果極差,真是雞犬之聲相聞。

最近的聲音,來自頭頂。我家住二樓,三樓人家的腳步聲、板凳腿聲、勺子的落地聲,甚至水池裏的嘩嘩水聲,無不聲聲入耳。夜晚,聲音的穿透力尤其強,能聽到樓上拖鞋的踢踏聲,從臥室拖到衛生間,又拖到客廳,又拖到廚房,最後總算回到了臥室。基本上要等到樓上的聲音,一個個都熄滅了,我們才能入睡。

有段時間,電視裏播放某部電視連續劇,我們這幢樓,幾乎家家都在看,這可以從穿牆而來的電視聲辨別出。播放的時間一到,片頭曲一響,就像聽到號令一樣,家家戶戶的電視機,立即都調到了這個台。熟悉的旋律,先是從自己家的電視機裏傳出,接著從東頭的鄰居家傳來,又從西頭的鄰居家傳來,最後,從樓上樓下一浪一浪悠悠地飄來,此起彼伏。我苦笑笑,適時告訴剛上初中的兒子,這就是聲音傳播的原理。

住在筒子樓裏的人,大多和我一樣,生活在底層,為生計苦苦掙紮。日子苦,心情也不順,經常能聽到一些爭執聲,吵鬧聲,斥罵聲,打砸聲,哭訴聲,鍋碗瓢勺的碎裂聲,混雜在各種各樣的生活聲息中。我樓下住著一對中年夫妻,每次在樓梯口看到,都客客氣氣,和和睦睦,很幸福的樣子。可是,深夜,卻常常從樓下突然躥上來激烈的吵架聲,男的聲如洪鍾,女的嗓門尖利。聲浪之後,緊接著,聽見拳頭砸在桌子上的聲音,板凳倒地的聲音,一隻碗摜在地上破碎的聲音,又一隻碗破碎的聲音……各種聲音撞擊著樓板,地動山搖。我們和樓上的鄰居都聞聲下去勸過架,奇怪的是,一聽見敲門聲,樓下迅即恢複平靜,門開時,是樓下中年婦女一臉歉意的笑容,如果不是臉上沒來得及完全擦幹的淚痕,你根本看不出兩口子剛剛發生過激烈的爭吵。不用勸了,大家各自上樓,休息。當然,如果細聽,還能聽見樓下偶爾傳來的壓得很低的嗓門,在繼續著永無止境的戰爭。生活太苦,太悶了,需要弄點聲音,破破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