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忽然明白,難怪她一直這麼乖,是因為她壓根就感覺不到疼痛啊。
無痛症是一種疾病,一種由於先天性基因紊亂引起的罕見的疾病,表現為對任何疼痛都毫無知覺。正常人都會有痛感,受到傷害,我們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徹骨的鑽心的疼痛。各種止痛藥物和麻醉藥,就是幫助我們擺脫疼痛的折磨的。可是,對於罕見的無痛症,人類還束手無策。
因為畏懼疼痛,我們學會了保護自己,免受傷害。而對小女孩來說,能夠感受到疼痛,成了一件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奢望。她的“乖”,讓人心痛。伴隨年齡的增長,她不可避免會受到更多的傷害,因為無法感知疼痛,她也許根本感受不到傷害,她會一直很“乖”,而“乖”又會使她受到更加嚴重的傷害。沒有疼痛,她可怎樣安然地度過這一生呢?
人這一生,可能會受到各種傷害,身體的,還有心理的。受傷和由此帶來的疼痛,都令人生厭,可是,如果像小女孩那樣,受傷了卻感受不到,沒有疼痛,不知規避,將是多麼悲哀的一件事情。疼痛是生命旅程中的一種體驗,也可以說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筆財富。
剔掉多餘的
走進朋友老陳家的院子,就看見一堆剛運回來的樹根。老陳埋頭其中,彎曲的脊梁,很像一段未經雕琢的樹幹。
老陳是我們這帶頗有名氣的根雕藝人。他的根雕作品,大多粗獷、寫意,蘊意深刻,頗為玩家賞識,其中的一些作品,還獲得過省市大獎。
雖然與老陳交好多年,我對他的根雕卻幾乎一無所知,也沒什麼興趣。看見我,老陳打聲招呼,繼續專注地盯著他的那堆爛樹根,目光犀利,猶如電鑽。老陳手扶一隻黝黑的樹根,由衷讚歎,真是天造地設啊。我好奇地循聲看看那隻樹根,盤根錯節,枝椏茂密,通體黝黑,就是一隻枯而不爛的樹根,與其他樹根,並沒有多大區別啊。老陳看出我的困惑,笑著說,過半個月,你再來看。
半月之後,我再去老陳家。老陳的工作室裏,多了一件根雕作品:一長發濃須大漢,弓身屈肘,作思考狀。美髯如絲,條縷清晰,似可穿風;肘上青筋隱隱可見;埋在腕中的臉,隻見半張,額上皺紋密布,栩栩如生,似乎正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驚問老陳,這就是那根不起眼的樹根雕刻而成的嗎?
老陳頜首。
再問老陳,你是怎麼做到的?用刻刀雕,用刨子削,用鏨子鑿,用泥膏補,千錘百煉而成?
老陳笑了,搖搖頭,沒這麼複雜。其實,那隻樹根剛運回來時,我就發現它是一座天然的思想者雕像,而我這些天所做的,隻不過是把樹根之上,那些多餘的部分,剔掉而已。
老陳的話,勾起了我對他的根雕的興趣,請問其詳。
老陳隨手拿起一隻小樹根,問我,這是什麼?
我看了半天,茫然。回答,一隻樹根。
老陳連連搖頭,你再細看看。
聚攏目光,仔細端詳,還是一隻根須茂密雜亂無章的普通樹根啊。
它是一隻蟾蜍。說著,老陳拿起一把剪刀,將根須貼底剪掉,隻留下幾根短須;又拿起鑿子,將樹根上麵的枝節全部切掉;然後,用刻刀在樹根的主體部分雕琢……一段段根須、枝節,在老陳的刀下紛紛墜落。須臾,老陳將雕刻好的樹根托在手上:你再看看,它是什麼?
一隻睜著雙眼,鼓著腮幫,後腳撐開,作欲跳狀的蟾蜍,躍然眼前。
真是太神奇了。
老陳收刀,說,很多人以為,根雕是雕刻出來的,錯了。一隻原始的樹根,其本身就是一件作品,根雕藝人無非是發現它,並將這件作品中多餘的部分,剔除掉,還其本來麵目而已。根雕之難,不在好根難覓,也不在用刀雕琢。而在於怎樣從看似雜亂的枝節中,找到根的神韻,並正確地判斷,哪些是應該毫不手軟地剔除的。
老陳深吸一口氣,感慨說,小時候,有過很多夢想,一會想當作家,一會想做明星;今天想當發明家,明天又想做個旅行家……人這一生,就是不斷地剔除掉一些夢想,也不斷地甩掉一些包袱,這樣,你才能把自己雕刻成你真正想成為的人,還原你的本質啊。
是啊,把多餘的部分剔除掉,剩下來的,就是本質,就是精華,就是真實的自己,這不也正是人生的大境界嗎?
威脅老母親
老母親越來越固執了。最典型的例子是,每次我們回家,她都會早早地準備一大桌飯菜,雞鴨魚肉,應有盡有。我們走後,剩飯剩菜她要吃好幾天。本來我們回家是為了看望她,讓她享受子孫繞膝的溫暖和快樂,沒想到反而加重她的負擔,於心何忍?再說,現在生活好了,大魚大肉的,哪還吃得下啊?勸說了她很多次,無果。那天,老母親又弄了滿滿一大桌,兒子一邊吃,一邊嘟囔:奶奶,你再弄這麼多吃的,我們就不回來看你了!老母親一怔,呢喃:好,好,下次少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