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樂記》作者簡介(3 / 3)

這裏的天地,便是世間萬事萬物之所以為世間萬事萬物的本源所在,也就是人類生活本體意義上的天地。正因為如此,所以《樂記》又說:“明於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並進一步闡明:“樂著太始,而禮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動者地也,一動一靜,天地之間也。故聖人曰禮樂雲。”其本體思想與《易傳》係統一脈相承,並無二致。

《樂記》又深恐人們忘記、甚至迷失生活本體,沉迷於世間萬事萬物而不能自拔,所以又對人們發出了警告:“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所謂人生而靜,是說人心能夠達到虛懷若穀般的境界,心靈空明虛靜,此時便可超脫世間諸物的蒙蔽,“則足以見須眉而查理矣”。但人也可能受世間萬物的蒙蔽,沉淪於萬物之列,而無法透過萬物認識萬物之所以為萬物的本源——人類生活之本體,亦即“物至而人化物也”,而“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如果人為萬事萬物所蒙蔽,沉迷於高堂華屋、金錢酒色、聲譽名利等等,甚至把自己等同於萬事萬物,就失去人之為人的本性了。莊子也說:“喪己於物,失性於俗者,謂之倒置之民。”喪失人之為人而區別於萬事萬物的生活本體,把自己與物同化,實在是本末倒置,顛倒黑白,是為人之可悲者!而《樂記》指出“人生而靜,天之性也”,實指人有靜心虛悟,在日常生活中通過體悟思維而認識生活之本體的根基和能力,提醒人們要超脫萬事萬物的羈絆,深入體悟人生的本體意義。

《樂記》也認識到了人類生活本體生生不息的變易思想,認為“樂”要與生活節奏合拍。所以說:“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世,不相襲禮。”“樂”也要與時代趨勢相合,與時俱化。而從根本上來說,天地“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更是說明了“樂”隻有與人類生活天地的變化相適應,才能真正興盛的道理。《樂記》又說:“地氣上齊,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蕩,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以四時,暖之以日月,而百化與焉。”而這種運動變易的思想,正是後世中國美學高度重視氣勢、力量、運動和韻律的重要思想來源之一。

人類生活本體在音樂美學方麵的顯明,是通過其天然載體——人類的心理情感而顯現出來的。世間萬事萬物是人類生活本體的顯明方式,也是其藏身之所。而人的心理情感及其變化,也正是人類生活天地之“樂”的顯明方式和藏身之所。這一點在《樂記》中也有明確的表述。《樂記》說:“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於人心之感於物也。”“樂”通過人的心理情感,受世間事物的刺激而顯現出來,所以喜怒哀樂等情感不同,發出的聲音也就不同。《樂記》進一步明確指出:“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樂必發於聲音,行於動靜,人之道也。”點明了音樂和情感,尤其是和快樂之間的關係。所以《樂記》又說:“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這裏“言”、“長言”、“嗟歎”、“舞”和“蹈”都是用來表達心理情感的。隻有通過心理情感的表現,生活本體才在美學意義上真正顯現出來。而《樂記》的本體思想,不僅僅限於音樂,而是通用於藝術。所以《樂記》又說:“詩,言其誌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於心,然後樂器從之。”

但值得注意的一點是,《樂記》更加注重生活本體之道而主張合理節製人由外物所引起的情欲:“以道製欲,則樂而不惑;以欲忘道,則惑而不了。”這與上文所說的《樂記》作者反對滅絕天理而窮盡放縱人欲的觀點是一致的。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生活在本體之樂——藝術方麵的顯明,不是憑空出現的空中樓閣,而是通過心理情感顯明的,而心理情感又是通過詩、歌、舞、樂器等表現出來的。這也和《易傳》中“形而上者之謂道,形而下者之謂器”的道器為一的思想是一致的。

在生活中能深刻體會和領悟“樂”所蘊涵的生活本體的人是傑出人物,而無法真正體悟或體悟較少的人則是一般人,並且這一點也不以王侯將相等處於特殊地位的人物為轉移。據《樂記》所載,子夏就曾指出魏文侯未能知樂,對他說:“今君之所問者樂也,所好者音也,夫樂者,與音相近而不同。”所以,“君子之聽音,非聽其鏗鏘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也。”所合者,弦外之音——生活本體之道也!然而一般人對於音樂本體之道“日用而不知”,甚至可能沉迷情欲之中而不能自拔,即《樂記》所說的“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然而“以欲忘道,惑而不樂”,這也是現實生活中許多人居高堂華屋而不樂、食美味佳肴而不甘的重要原因。還是莊子那句話:“喪己於物,失性於俗者,謂之倒置之民!”本末倒置,何來快樂可言!這也正是《樂記》所要表達的本體思想的精要,所以《樂記》歎道:“唯君子為能知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