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皇太極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臉上泛著紅暈。一直以來,皇太極從來沒有說過大話空話,但是此時他將這場迫在眉睫的大戰說得易如反掌,足見他早已經胸有成竹了。
“退朝!”皇太極的大手一揮,群臣貝勒們麵帶興奮之情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但是他們並沒有注意到,皇太極的手並沒有放下,卻仰麵捂住了鼻子,血正從他的手指縫裏往外滲!
夜色濃重,星光閃閃。盛京城外的清兵大營裏,薩滿們正頭戴銅鷹,腰圍神裙,敲著神鑼、神鈴邊跳邊唱為清軍送行:“天門地門全打開,薩滿媽媽請神來。天神保佑皇太極,馬到成功下鬆山。霞光紫氣照盛京,萬馬歡騰人歡笑。”
眾多的薩滿媽媽戴著神罩,手持彎刀和樺木杆兒,邊舞邊唱十分熱鬧,清兵們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不住地喝彩叫好,看得津津有味。薩滿媽媽們的身後還跟著一群老婆婆,手裏吹拉彈撥著各種樂器,抑揚宛轉,也跟著跳神的腳步,舞來舞去,還故意弄出許多醜態引人發笑。
帳外是歡聲笑語,帳內的氣氛卻有些緊張!
皇太極又流了許多鼻血,傷了元氣,這個時候他卻執意要禦駕出兵,怎能不讓人擔憂呢?
“你們幾位是朕的心腹之人,朕患鼻衄未愈之事不得外傳!”
身披戰袍的皇太極在燈下顯得很威武,一等禦前侍衛索尼手捧黃色的披風侍立一旁,神情憂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皇上,臣弟懇請皇上暫且歇息幾天,臣弟願先行一步!”
皇太極的弟弟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和豫親王多鐸幾乎同時跪下勸阻皇太極。
“快起來,我的好兄弟!”皇太極心頭一熱,親手扶起了兩位異母弟弟。或許就在這刹那間,他想起了當初自己親手逼死阿巴亥的那一幕,一時間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愧疚的神色。
對於皇太極的奪主即位,曾經有人大加指責,其實隻有當事人皇太極最明白他該不該受到指責。顯然,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逼宮政變,是由皇太極與兄長代善聯手完成的。英明汗王努爾哈赤向來重愛情、重親情,他怎麼可能在自己臨終之際又“遺命”太妃阿巴亥殉葬而丟下兩個十來歲的親生兒子多爾袞與多鐸呢?他們年幼無知,若喪父又喪母,這在冷酷的後宮之中將何以立足呢?“遺命”似乎是有,但卻不是“逼大福晉殉葬”的遺命,而是立“九王子”多爾袞為王,這件事代善在場,他就是最好的見證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的“遺命”成了假的,假的“遺命”卻成了真的!
大福晉阿巴亥生殉成了後金國的一大疑案,殘酷的曆史給多爾袞兄弟開了個無情的玩笑,而坐在龍庭裏的皇太極卻並不感到心中惶然。唐太宗李世民、宋太祖趙匡胤、明成祖朱棣……以不正當的手段登基為王的例子不勝枚舉,他皇太極又為什麼不能心安理得呢?更何況在他的治理之下,遷都盛京,走完了從後金到大清這艱難的一步,倘若他有過錯人們也早該原諒他了!
隻不過偶爾,當麵對多爾袞兄弟時,皇太極的內心深處會產生一點點的愧疚,僅此而已。就為了彌補內心深處的一點點愧疚,皇太極對多爾袞兄弟格外重用,因此盡管他們年紀不大,資格不老,地位卻比許多兄長高。皇太極這麼做不僅僅是因為這兄弟幾個軍功卓著,隨著年紀的增加,他也許想到了有那麼一天他會麵對已故的太妃阿巴亥,到那時他也就心中坦然了。
然而這種愧疚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皇太極的聲音又恢複了平靜:“行軍製勝,貴在神速!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朕此時若有翼可飛,恨不得展翅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赴鬆山!好了,外麵的祭神已經結束,兩位兄弟,即刻帶兵隨朕出征!”
多爾袞帶著親兵部將十數騎連夜回到了營地。風聲呼呼,馬蹄陣陣,月光下的多爾袞濃眉擰到了一起。
“朕待你與諸子弟不同,良馬任你乘,美服任你穿,佳肴任你食……”皇太極威嚴的聲音在多爾袞的耳畔回想。“叭!”多爾袞氣惱間又揚起了馬鞭,蒼龍驥已經跑出了一身汗,它忍著疼痛風馳電掣般地狂奔起來。
幾年來,多爾袞出生入死,馬不停蹄跟皇太極打天下,爭地盤,先後降服了察哈爾和朝鮮,使明朝在遼東失去了兩翼,使大清掃除了後顧之憂,多爾袞的軍隊還接連不斷進攻明朝,直搗中原,頻頻獲勝,然而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差一點遭到了滅頂之災!
“由親王降為郡王,罰銀萬兩,撥出部下兩牛錄!”大學士範文程的聲音不高但卻十分清晰,多爾袞聽來十分刺耳。
“唉,這麼沒日沒夜地為他打天下,他卻翻臉無情,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司真難挨呀!”
馬上的多爾袞重重地歎了口氣,鬆開了韁繩,因為眼前就是他軍中的大營了。
營帳裏燈火搖曳,五彩的地毯和榻上毛茸茸的皮褥子顯得溫馨舒適。多爾袞愜意地躺著,兩位侍從端水送茶忙前忙後地伺候著。
“王爺,煙點好了,您抽幾口吧。”
多爾袞眯著眼睛,稍稍張開嘴:“傻丫頭,你不會送到本王的嘴裏?喏,就這樣。”
多爾袞伸手抓住了那遞煙袋鍋的手,“手指又白又嫩,嘖嘖,簡直愛煞人了。”
“王爺,半夜三更的,您不能再吸煙了,您得喝碗熱牛奶,這樣您就可以好好地睡一會兒,明兒個您還得領兵打仗呢。”
兩個女扮男裝的侍衛,一個遞煙,一個送奶,一個豐腴,一個美豔,兩個人嬌滴滴的聲音令多爾袞滿心歡喜,兩個人花兒般的容貌更令多爾袞喜不自勝。他猛吸了幾口煙,又喝完了奶,然後色迷迷地摟抱著兩個女子,“噗”地吹熄了蠟燭。
天蒙蒙亮的時候,多爾袞被帳外的爭吵聲吵醒了,他揉著眼睛正要發作,忽又聽到了帳外那頗為熟悉的聲音:“我有事要稟報王爺,將軍如若不允,我可就要硬闖了!”
“你這廝怎敢如此放肆!堂堂睿王爺是你想見就見的嗎?快滾開,否則老子的劍可是不認人的!”
多爾袞一掀帳門走了出來,他身材頎長,相貌英俊,頦下是一把修翦得很整齊的短胡須,瀟灑中透出幾分威嚴,顯得氣宇軒昂。
“你們且退下,本王有話跟他說。”
“睿王爺,侄孫這麼早就吵醒了您,實在是因為事出有因。”來人一襲黑袍,臉上罩著麵具,看不清他的相貌。
“這麼說事情很急?好吧,進來說話,阿達禮。”
阿達禮解下了麵罩,環顧四周,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熱氣騰騰的食物:熱牛奶、牛油餅、燴牛肉。阿達禮不禁咂吧著嘴訕著臉:“王爺,小的一夜沒睡,跑得又累又餓……”
多爾袞眼睛一瞪:“再累再餓也不在乎這一會兒。快說,那邊出什麼事了?”
“王爺,昨晚您剛離開不久,皇上他就病了,天還沒亮內侍就傳出話了,說什麼聖躬違和,要去安山(即今遼寧鞍山)溫泉療養,已經動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