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力排障礙傾心漢化(11)(3 / 3)

在皇上連降諸諭懸切求言的形勢下,都察院左都禦史屠賴等首先應命,於順治十二年正月二十一日上疏,奏請退還民地減輕對窩主的懲罰說:“愛民莫先除害。近聞八旗投充之人,自帶本身田產外,又任意私添,或指鄰近之地據為己業,或連他人之產隱避差徭,被占之民既難控訴,國課亦為虧減,上下交困,莫此為甚。宜敕戶部,將投充之人照原投部檔查核給地外,其多占地畝即退還原主,庶民累稍蘇,而賦租亦增矣。又年來因逃人眾多,立法不得不嚴,但逃人三次始絞,而窩主一次即斬,又將鄰佑流徙,似非法之平也。竊謂逃人如有窩主者,逃人處死,即將窩主家產人口斷給逃人之主,兩鄰、甲長責懲,該管官員議懲”。“庶逃人少而無辜之株連者亦少”。帝諭議政王、貝勒、大臣、九卿、詹事、科道等官會議具奏。②

過了兩天,正月二十四日,兵科右給事中李呈上長疏,極言逃人法禍國殃民,有令人七可痛心者。其文摘錄如下:

“逃人一事,立法過重,株連太多,使海內無貧富,無良賤,無官民,皆惴惴焉莫保其身家,可為痛心者一也。法立而犯者眾,勢必有以逃人為奇貨,縱令紮詐,則富家立破,禍起奴婢,則名分蕩然,使愚者誤陷而難解,智者欲避而不能,可為痛心者二也。犯法不貸,牽引不原,即大逆不道,無以加此。且破一家,即耗朝廷一家之供賦,殺一人即傷朝廷一人之培養,古人十年生之,十年教之,今乃以逃人一事戕之乎?可為痛心者三也。人情不甚相遠,使其安居得所,何苦相率而逃至於三萬之多?如不以恩意維係其心,而但欲以法窮其所往,法愈峻,逃愈多,可為痛心者四也。即自捕獲以後,起解質審,道途騷擾,冤陷實繁,藤蔓不已,生齒凋敝,夫孰非皇上之赤子乎?可為痛心者五也。且饑民流離,地方官以挨查逃人之故,閉關不納,嗟此窮黎,朝廷日蠲租煮賑,衣而食之,奈何以酷法苛令迫而斃之乎!可為痛心者六也。婦女躑躅於原野,老稚僵仆於溝渠,其強有力者,東西驅逐而無所投止,勢必鋌而走險,今寇孽未靖,方且多方招徠,何為本我赤子,乃驅之作賊乎!可為痛心者七也。”《清世祖實錄》第88卷第18、19頁。

李此疏,將逃人法之不合理、殘酷野蠻、禍國殃民的情理,講得十分清楚,很有說服力,令人信服,但也非常大膽,過分直率,令人擔心。須知,此逃人法乃清朝之獨創,乃清代前期朝廷的基本國策之一,乃先帝所定之祖製,此次更定之時,又係皇上親自審核批準,且為此專門下諭,嚴斥漢官欲輕減窩主之罪是忘恩負義,別有用心,欲圖敗壞大清江山,危害滿洲王公大臣的切身利益,李之痛斥逃人法,矛頭豈不是指向至尊無上的萬歲爺,豈不是犯下了罵君辱帝破壞國政的大罪,要被斬殺和株連九族。正因為此疏會帶來極大的災禍,故李的親友皆勸他加以修改。李卻毅然拒絕說:“吾每見言官緘口不言,或以細瑣無關者塞責,朝廷亦何貴有此關葺贅員哉!心竅鄙之,何敢自蹈。且天子聖明,必不見罪,即罪我死,分耳,使忍於筆不能竟胸中所欲吐憤懣,約結閔默以沒,負君負國,抱恨九泉矣。”張貞:《兵科給事中李公傳》,《清代碑傳全集》第52卷。

帝命議政王、貝勒、大臣會議李之疏。其後,戶部右侍郎趙開心以饑民流離可憫,請暫寬逃人之禁,以靖擾累,以救民命。世祖覽疏,甚為惱怒,降旨令其回奏說:“逃人甚多,緝獲甚少,何策而令不累民,又能迅獲逃人?著令回奏。”趙開心知事不妙,竭力思索恰當之辭,於順治十二年三月初三遵旨上疏回奏說:“嚴逃人者,一定之法,救流民者,權宜之計,聞近畿流民載道,地方有司懼逃人法嚴,不敢容留,勢必聽其轉徙,若將逃人解督捕衙門,暫寬其隱匿之罪,以免株連,則有司樂於緝逃,即流民亦樂於舉發,而逃人無不獲矣。”措辭雖然婉轉,但也明顯露出對逃人法的不滿情緒,從而遭到皇上斥責。帝降旨批示:“逃人之多,因有窩逃之人,故立法不得不嚴,若隱匿者,自當治罪,何謂株連!趙開心連經革職,特與赦宥擢用,不思實心為國,輒沽譽市恩,殊失大臣之誼,著降五級調用。”②《清世祖實錄》第90卷第3頁;第4、5頁。趙開心隨即降補太仆寺寺丞。

經過一個多月的考慮,順治帝可能看到漢官對逃人法的抨擊和反對將更加激烈,他當然也更了解各自占有成百上千包衣的滿洲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及大臣們對漢臣諫疏之極端憎恨,在這個問題上,滿漢之議截然相反,值此征剿大西軍李定國和南明延平郡王鄭成功之時,急需保證滿洲貴族大臣的切身經濟利益,以維護滿洲統治集團內部的團結,鞏固大清王朝的統治。因此,他終於決定堅持逃人法,對漢臣實行高壓政策,逼迫他們在這一問題上緊閉其嘴,不許再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