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帝也知道衙門一設,太監之中,必有仗勢橫行,交結外官,擾亂國政之人,故於順治十二年六月二十八日諭命工部立內十三衙門鐵牌說:中官之設,雖自古不廢,然任使失宜,遂貽禍亂。近如明朝王振、汪直、曹吉祥、劉謹、魏忠賢等,專擅威權,幹預朝政,開廠緝事,枉殺無辜,出鎮典兵,流毒邊境,甚至謀為不軌,陷害忠良,煽引黨類,稱功頌德,以致國事日非,覆敗相尋,足為鑒戒。朕今裁定內官衙門及員數職掌,法製甚明,以後但有犯法幹政,竊權納賄,囑托內外衙門,交結滿漢官員,越分擅奏外事,上言官吏賢否者,即行淩遲處死,定不姑貸。特立鐵牌,世世遵守。《清世祖實錄》第92卷第12頁。
順治帝在立十三衙門的上諭中,對秦漢以後曆朝太監能夠專權的原因,及其擾亂國政的禍害,講得非常清楚,所列防弊之法,亦限詳細具體,切實可行,不久又特立鐵牌,違法者,立即淩遲處死,應當說是防患於未然,是相當完備了,不應再出現前朝之禍。但是,順治帝忘記了致禍的根本原因,在於帝君自己,哪怕是頗為英明之主,有時也難逃過陰險太監之包圍和影響,往往是法由己定,亦由己壞,終於生亂。他立十三衙門,規定太監官階不得超過四品,詳講奸狡太監之為害,等等,基本上都是從他所推崇的明太祖朱元璋那裏學來的。朱元璋設立的十二監、四司、八局,各監之首,為太監,官階正四品,左、右少監為從四品,各司、局的主事者是司正、大使,官階才正五品。
明太祖曾對侍臣說:“朕觀周禮,奄寺不及百人,後世至逾數千,因用階亂。此曹止可供灑掃,給使令,非別有委任,毋令過多。”他又說:“此曹善者千百中不一二,惡者常千百。若用為耳目,即耳目蔽,用為心腹,即心腹病。馭之之道,在使之畏法,不可使有功。畏法則檢束,有功則驕恣。”他又諭鑄鐵牌,置於宮門中,其文是:“內臣不得幹預政事,犯者斬。”他還規定,宮官不許識字,又敕諭諸司毋得與內官監文移往來。有一侍帝最久的宮官,“微言及政事”,太祖立斥其非,終其身不召見。然而,他自己便違己之法,於洪武二十五年命聶慶童往河州敕諭恭馬,開了中官奉使行事之例《明史》第74卷,《職官三》。。其後諸帝盡忘祖訓,以致太監為禍之烈,前所罕有。
順治帝仿照明太祖這一套,也避免不了太監的作亂。順治十五年二月二十六日,他就外官與內監賄賂交結之事,降諭吏部,斥責言官不予糾參說:設立內監衙門官員,原止令供辦宮闈事務,不許幹預朝政,交通外廷,是以朕於新舊內監各員特立鐵牌,屢行禁飭甚嚴,不意乃有行私納賄之徒,朕密行采訪,得其奸弊,已命內大臣嚴行審擬。事內有現任官私相饋遺者,亦有罷任官通同賄賂者,深可痛恨。此輩壞法通賄,科道各官為朕耳目,豈無見聞,乃竟不行指參,殊負朝廷設立言官,發奸弊至意,爾部即行傳知。③《清世祖實錄》第115卷第10、11頁;第13、14頁。
過了幾天,三月初七,他又諭吏部:內監吳良輔等,交通內外官員人等,作弊納賄,罪狀顯著,研審情真。有王之綱、王秉乾結交通賄,請托營私,吳良輔等已經供出,即行提拿。其餘行賄鑽營,有見獲名帖書柬者,有饋送金銀幣帛等物者,若俱按跡窮究,犯罪株連者甚多,姑從寬一概免究。官員人等如此情弊,朕已洞悉,勿自謂奸弊隱秘,竊幸朕不及知,自今以後,務須痛改前非,各供厥職,凡交通請托行賄營求等弊,盡皆斷絕,如仍蹈前轍,作奸犯法者,必從重治罪,決不寬貸。爾部速刻告示,內外通行嚴飭。③。
四月二十六日,吏部等衙門會議:陳之遴(休致大學士)、陳維新、吳惟華(恭順侯、前漕運總督)、胡名遠、王回子等,賄官犯監吳良輔,鞫訊得實,各擬立決。帝降旨批示:陳之遴受朕擢用深恩,屢有罪愆,疊經貸宥,前犯罪應置重典,特從寬以原官徙住盛京,後不忍終棄,召還旗下,乃不思痛改前過,以圖報效,又行賄賂,交結犯罪,大幹法紀,深負朕恩,本當依擬正法,姑免死,著革職,並父母兄弟妻子流徙盛京,家產籍沒。陳維新姑免死,並父母兄弟妻子流徙盛京,家產籍沒。吳惟華、胡名遠、王回子等,俱姑免死,各責四十板,並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寧古塔,家產籍沒。《清世祖實錄》第116卷第14、15頁。
順治帝雖對陳之遴等人予以較重懲罰,但其處理犯罪內監和防範未來之法,卻相當欠妥。他沒有想想,曾任多年尚書和大學士為他所賞識的陳之遴,以及曾任漕運總督的恭順侯吳惟華,為什麼要重金行賄,巴結年紀輕輕的太監吳良輔?這不正說明吳良輔權勢很大嗎?吳良輔不過區區一名閹人,官階最高不超過四品,憑什麼擁有權勢,還不是因為他乃帝之心腹受帝寵信。難道說此事還不應該使帝警覺、反省和仔細盤查內監,徹底查出類似的有權有勢之太監,予以處理,並製定防範之法!他沒有這樣做,已經是姑息養奸,自欺欺人了,而更加謬誤的是,他竟沒有處罰吳良輔,仍待吳如初,寵吳如舊。直到順治十八年正月初二,世祖福臨已患天花,勢將不起,還親至憫忠寺,“觀內?吳良輔祝發”。張宸:《青調集》,轉引自孟森:《世祖出家事考實》。可見其對吳仍是何等的寵愛!如若世祖不是英年早逝,再執政十年二十年,太監之禍想必也不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