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鍾情董妃遺詔罪己(2)(2 / 3)

董鄂氏之如此超升皇貴妃及其實係六宮之主,在有清一代還屬罕見,於是引出了關於她的來曆的各種傳說。一種頗為流行的傳說,認為董鄂氏乃明末秦淮名妓董小宛。《清朝野史大觀》卷一《董妃董小宛說》載稱:吳梅村之《清涼山讚佛詩》,暗指董妃逝世,清世祖過分傷感,遂遁五台山出家為僧。此董妃即冒辟疆之姬董小宛,被清兵所掠,輾轉入宮,蒙帝特寵,用滿洲姓董鄂氏。

冒辟疆,即冒襄,字辟疆,別號巢民,江蘇如皋人,宦官子弟,十歲能詩,才高譽廣,與方以智、陳貞慧、侯方域並稱“四公子”。他於明崇禎十二年(清崇德四年)與小宛初識,十五年娶為妾,第二年同返故裏。清軍入關,下南京,冒府闔家避難流離,疆又患重病,幾喪黃泉。順治四年辟疆又為仇家誣陷,險被擒捕,事解之後,又複長病,小宛侍病解危,身心交瘁,於順治八年正月初二病故,享年二十八歲。

照此看來,董小宛並非董鄂妃。根據有三。其一,董小宛比順治帝福臨大十四歲多,當其芳名遠揚,十六歲與冒襄初識之日,福臨才是一位吃乳的歲餘幼童,其死之時,二十八歲,福臨隻有十三歲。其二,若說其在亂中被清兵掠獲,輾轉入宮,那麼,從順治二年到八年,小宛以一位二十一歲的少婦混到二十八歲,已成為半老之徐娘,又有何術能迷惑十三歲的少君?若按實錄所記是順治十三年冊立為妃,則小宛已有三十三歲,又怎能誘使十八九歲的青年皇帝對其專寵?其三,小宛之死於順治二年正月初二冒襄家中,既有夫君的長篇憶妻悼妻佳作《影梅庵憶語》,詳記相識、完婚、蒙難、侍夫及勞病而死之情,又有當時好些文人學士的悼念詩詞,皆可證明小宛之死於冒府,那麼,她又怎能於順治十三年被冊為皇貴妃。此說顯難成立。孟森先生著有《董小宛考》,對比論述,十分精辟,載於《心史叢刊(外一冊)》。

另一種說法則並非民間傳說,而是近代學者的論斷,主張董鄂氏乃係滿洲宿將鄂碩之女,先嫁於帝之十一弟襄親王博穆博果爾,後被皇上熱戀,致其夫因憤致死或自縊,皇上就冊立董鄂為妃。此說亦缺乏實在的根據。這種見解主要是根據《湯若望傳》的一段記述,推論而來。《湯若望傳》載:“順治皇帝對於一位滿籍軍人之夫人,起了一種火熱愛戀,當這一位軍人因此申斥她的夫人時,他竟被對於他這申斥有所聞知的天子,親手打了一個極怪異的耳刮。這位軍人於是乃因怨憤致死,或許竟是自殺而死。皇帝遂即將這位軍人的未亡人收入宮中,封為貴妃”。有的學者認為,這位滿籍軍人之夫人既能接近皇帝,則非疏遠小臣,而襄親王去世不久,帝即冊立董鄂妃。兼之,滿洲舊有治棲之俗,兄死之後,或侄死之後,其未亡人分為原夫之弟、侄、叔納取,如太祖第五子莽古爾泰卒後,其妻分給侄子豪格、嶽?,太祖第十子德格類死,其妻給予其弟阿濟格,豪格死後,嫡福晉被叔叔多爾袞納為福晉。可見,董鄂妃即係襄親王之福晉。

揆諸史實,這一論斷很難成立,主要理由有兩條。第一,通讀《湯若望傳》,滿洲“軍人”與滿洲“王公”之分,十分嚴格,各有明確的含義和範圍,不能混為一談。現將傳中一些敘述引列於後:“順治禦前頭幾次所開的各王公大臣的會議中”;帝於順治八年出外行獵,“僅隻親王數位與皇太後留守京都”;“三位滿洲婦女”至湯宅,聲稱“她們是湯若望所認識的一位親王底眷屬”;順治八年舉行皇上大婚時,“湯若望不得不在宮廷之中隨同群王群臣作整日之慶祝”;新築大殿舉行落成典禮之日,“各王公大臣連湯若望”俱皆參加;皇帝壽誕,“湯若望和一切皇族貴戚文武官員以及王公貝勒都一律趨朝拜賀”;順治十年“湯若望救了二百餘名滿洲貴族底性命,在這二百餘名滿人之中,有四位是宗室王公”,由於“一位過於貪求榮譽的親王”(即敬謹親王尼堪)遠馳中伏陣亡,全軍“二百餘名軍官”按律當斬;等等。這裏麵,親王、宗室王公顯然與大臣、貴戚有著嚴格的區別。如若還嫌不太明朗,那麼,再舉一條。當順治帝怒衝衝地宣布要禦駕親征鄭成功,以斬殺威脅諫阻之人時,“各親王和各貴顯,各部臣和許多朝中的官吏”,列隊前往湯府,請求湯若望進諫。在這裏,親王、貴顯、部臣,朝中官吏,區別十分清楚。原因不難了解,湯若望在順治年間一直和清朝的親王、郡王、貝勒、貝子等宗室王公,以及皇親國戚、部院大臣和高級將領打交道,他熟諳政局和官場,他當然知道親王地位之高權勢之大,與一般滿人甚至是部院大臣和高級將領之間,有著嚴格的區別,貴賤懸殊,絕對不能等同起來混為一談。因此,很難將“滿籍軍人”,定為襄親王博穆博果爾。

第二,博穆博果爾是太宗皇太極之第十一皇子,生於崇德六年十二月二十日,母係漠南蒙古阿巴噶部紮薩克卓禮克圖郡王多爾濟之女,崇德元年封麟趾宮貴妃,在五宮後妃中名列第三位。世祖福臨於順治十二年二月二十一日下詔封博穆博果爾為和碩襄親王,冊文說:“爰仿古製,用展親親之誼,爾博穆博果爾乃太宗文皇帝之子,朕之弟也,錫以金冊金印,封為和碩襄親王”。《清世祖實錄》第89卷第10頁。所封之根據,僅因其是先帝之子今帝之弟,未言有任何軍功。這與冊封英、肅、豫等王及承澤享王碩塞(帝之兄長)的冊文敘列各王之軍功,完全不同。這也是事實,英、豫等王百戰沙場,軍功累累,而博穆博果爾在順治元年大軍入關之時,隻是一個兩歲多的乳臭幼童,到十二年冊封為王時,才十四周歲多,從未也不可能披甲統兵廝殺,當然無軍功可言。因此,博穆博果爾隻是一位王爺,而非“滿籍軍人”,他根本不知征戰為何物!

董鄂氏不是襄親王的福晉,但按《湯若望傳》的記載,她是一位“滿籍軍人”之夫人。這位滿籍軍人究竟是誰,已是無從考察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必是三品以上的高級將領,因為按規定,隻有三品以上的命婦,才能也必須按期入宮隨侍皇太後和皇後。另外,董鄂氏之父鄂碩,亦非中下級武官,而是開國將領之一。

鄂碩之父名叫魯克素,太祖時率丁四百來歸,其子錫罕授備禦世職,天聰初戰亡於朝鮮。鄂碩襲父世職遊擊,多次出征,於天聰九年晉世職二等甲喇章京,擢巴牙喇甲喇章京,即後之護軍參領,官階正三品。入關以後,又領兵隨征,攻潼關,下蘇州,打杭州,戰湖廣,晉世職二等男(正二品),順治八年擢護軍統領,官階正二品。順治十三年董鄂氏冊妃,再擢任正一品的內大臣,晉世職為一等子,第二年又因女晉封皇貴妃晉三等伯,當年去世,贈三等侯。《清史稿》第241卷,《鄂碩傳》。其兄羅碩亦曆任甲喇額真、工部侍郎、大理寺卿。以鄂碩這樣統轄精兵千餘名護衛皇上的親近高級將領,其所選之女婿,諒必也非等閑之輩,當係三品以上軍官,所以董鄂氏才有為皇上發現之機會,才有可能參與宮中盛宴或入侍太後、皇後而接近皇上,最後為帝冊為賢妃和皇貴妃。

二、盡改蕩習世祖專寵董鄂妃。

少年天子福臨懂事之後,也沾染上了《湯若望傳》中所說滿洲貴族子弟的一些惡習。《湯若望傳》中載述:福臨“和一切滿洲人一個樣,而肉感肉欲的性癖尤其特別發達”。他結婚之前,“曾作了一件無道之事”,遭到瑪法直諫。結婚之後,“人們仍聽得到他的在道德方麵的過失。”“因為滿人都過於沉溺、劫掠、燒殺和淫樂的生活的原因”,很難使他們信奉某教。

《湯若望傳》中所記以上情形,相信與實際不會有很大的出入,但是,應當作兩個較大的修正和補充與解釋。這些行為,不應該看作是整個滿洲人都是這樣做的,在五萬左右滿洲男丁及其二三十萬六十歲以上之男人和十八或二十歲以下的少年青年與婦女,不可能都有劫掠燒殺淫樂的條件和行為,大多數滿洲兵士與餘丁(兵士之父兄子侄)貧窮困苦,沒有淫樂的物質條件。隻有滿洲王公貴族大臣及其少爺,才有條件而且大多數也確實是尋歡作樂,“肉感肉欲的性癖尤其特別發達”。像攝政王多爾袞,妻妾成群,還要在八旗廣選美女,逼求蒙古、朝鮮公主、格格、福晉,酒色過度,三十九歲即因此丟命。豫親王多鐸盡管開國有功,智勇雙全,卻迷戀女色,很早就和賣身女鬼混,甚至要公開霸占大學士範文程的夫人,後來在順治二年下江南時,又廣覓美女,逼娶寡婦劉三秀,最後,三十五歲時即過早去世。宗室王公中敗壞人倫和通弟婦兄妾侄媳之事,層出不窮。不應把這一部分少數特權階層的行為和品質作風,擴大到整個滿洲人。

更重要的是,他們之所以如此好色放縱,並非呱呱墜地之日即有此根,乃是由於其幼年、少年、青年、中年甚至老年時期所處的地位而決定的。宗室王公子弟,一生下來便是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之阿哥,尤其是嫡福晉之子,將來必然襲封父親崇爵,貴為王公,仆婢成群,包衣眾多,莊園遍布關內外,歲領俸銀數千兩上萬兩,隻用“錦衣玉食”四字,難以形容其富貴榮華。不少子弟在七八歲、九歲十歲甚至一兩歲時便因父王去世而襲封王爵。這些在侯門深似海的環境中長成的王爺、貝勒爺、貝子爺、公爺,在小人的唆使、影響之下,怎能不走上荒淫無恥的道路?

順治帝福臨之處境比這還壞。攝政時他隻能騎射行獵嬉耍度日,親政後他雖然勵精圖治,欲為明君,也做了不少大事,文治武功皆有成就,但萬歲之尊,使其容易偏聽諛言。尤其可惡的是,太監中之奸狡歹徒,拚命腐蝕皇上,影響皇上,“他們誘引欲望本來就很強烈的皇上,過一種放縱淫逸生活”。魏特:《湯若望傳》,第322頁。兼之,眾多的妃嬪、貴人、常在、答應和宮女,大都在竭力設法誘引皇上,寵幸於己。所以,順治帝福臨在性生活方麵確實變成了一個好色之徒,這就是順治十三年八月董鄂氏冊妃以前的少年天子。盡管瑪法拚命諫阻勸誡,都無濟於事,福臨仍然我行我素,放蕩淫縱。好色必然昏庸,荒淫無恥又必導致愚蠢、殘暴、禍國殃民,甚至亡國敗邦,唐明皇隋煬帝皆係前車之鑒。看來,逆勢是無法扭轉了,福臨最後將淪落為好色昏君而遺臭萬年了。